第二十一章

崔氏利益不能毁于她手，崔风无奈让人掩下她不是完璧之身的不齿事，提前交代好侍女备下了鹅血以作女子的落红，希望太子不会有所察觉，让十一逃过这一劫。

不久，就到了她出嫁的日子。

侍女听说在女子出嫁之日，房门前挂上两个大红灯笼会招来好运，隔夜就挂了两个上去，整夜都火光通明，不允许它们熄灭，不吉利。

“小姐，您今日是全京城最美的女子，”素白把最后一支金步摇给她插上，铜镜里的人半点喜色都无，“小姐，今日您就要入宫了，不能再哭了，要是太子……”

话音未落，她就打断了素白的话。

“我不会哭，”声音哑得几不可闻，“素白，你去厨房拿一壶酒来，还有……两个酒杯。”

“小姐，您要酒作甚？”素白不明就里，急切提醒她出嫁前喝酒不合礼数，“若是醉了，这可如何是好？小姐……不可啊！”

“快去！现在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吗？”声音扯着倦嗓，连连咳嗽了几声，“咳咳……”

素白摇头，还是领命去厨房拿了一樽桂花酿给她。

十一摆手让素白退出门外，掩上厚重的门，隔绝了外面迎亲的喧闹。

桌上两个白瓷酒杯，一个她握在手里，一个立在邻座的台面，压着红色的绸布。

“看见了吗？我穿红衣的模样是不是和你当初想的一样？是不是很美？”她对着身旁的空座发笑。

挽上一边的衣袖，执起酒壶，给两个空杯装满，手抖了两抖，还溢出了少许的酒。

她举杯伸向旁侧，边笑边自言自语：“是有点仓促，但我想你不会介怀的，你说我不好在外人面前喝酒，喝一口便醉了，其实我酒量没有那么差，喝一杯还是绰绰有余的，”她摩挲着杯壁，两眼直盯着那杯上细小的纹路，“这交杯酒，你无论如何都要让我喝，好不好？”

声音又低又小，只能让她最爱的人听见：“我也不算不听你的话，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外人……”

十一俯身曲臂绕过邻座的另一只酒杯，将手中的那只一饮而尽，桂花香萦绕在她的唇齿。

随后她又把另一只倒转，酒水瞬息落到了地上，湿了一小滩。

门外的鼓声来得越来越急，宫里派来接她的人，已经抵达府门。

素白隔着木窗催促她，“小姐，您快些，三公子要我们出去了。”

十一打开书台上蓝色锦盒，将玉箫取出，看了几眼，最后把它揣在了腰间，藏在红缎当中。

她拾起一片口脂，含在唇上一抿，立显一抹嫣红，恰似门外随风晃动的红灯笼。

素白扶着她出去，最后撇过一眼，两个灯笼挂在石柱边的悬梁上，风一动，它们就交错在一起，然后又分开，总是不能安静地靠在一起。

“小姐，这红灯笼怎么了吗？”素白疑惑地看看灯笼，又回看十一。

她低叹了一声，“灯笼交错，恩怨亦在交错。”

“素白不懂，什么恩怨？”

十一把盖头放下，轻笑：“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懂。”

那是她对素白说的最后一句话，素白没有想到至房中一别后，就是她们两人的阴阳两隔。

储君之妃于崔氏婚嫁之日，一跃城门而下，坠身不治而亡。

死后落有一遗物，是一支白兰玉箫，太子仁厚，念其身份尊贵，此箫随其厚葬。

2019年12月，在西安出土一墓不清来史的文物，经史学家鉴定，这是一座古老的妃陵，里头最尊贵的墓主是储妃崔氏。

她的贴身之物是一支白兰玉箫，历经千年黄土，透白的色泽仍能保存至今。

自博物馆开馆以来，那玉箫就成为了馆中最瞩目的文物，来此的游客都必须去看上一眼，一睹其千年之美。

那日馆内一如既往的人潮汹涌，特别是A馆。

“慕时，你慢点跑。”一个女人紧跟着她身前的小男孩，担心他跑得急，摔在地上。

小男孩追上立在A馆门前的男人，抱上他的腿，脸摩挲着他的西裤，奶着声说：“爸爸，我们来了，嘻嘻。”

周生辰蹲下身，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屈指勾了勾他的鼻子，“以后要拉着妈妈走，不能落下妈妈，知道吗？”

“嗯，知道了。”周慕时垂下细长的眼睫，颔首道。

他回首看了看时宜，“妈妈，爸爸说下回我要拉着你，不然你会走丢的！”

时宜噗嗤地笑了一声，用手指去碰上他肉嘟嘟的小脸，“这样啊……那你可要好好牵着妈妈咯，不然妈妈真的会迷路。”

她看了眼周生辰，对方好像默认了她的说法。

周慕时小手环上周生辰的脖子，低声地应她：“嗯！”

他们三人避开了A馆的人潮高峰期，走进去看时，还不算拥挤，橱窗里的文物明晰可见。

时宜跟着两父子一路往深处走，她隐约感觉到有一股力量牵引着自己，心悬着，揪着点痛。

直到看见最里头摆在正中的橱窗，独它占比最大，可一眼望进去又只是一个很小的锦盒，白兰玉箫躺在盒中，本无半点人落下的生息，可不知为何，她把手压在橱窗玻璃上时，却依稀能感受到它隔空带给自己的温度。

应是错觉，却又如此真实。

这白兰玉箫莫不是……她低头，凑前仔细地瞧。

箫壁正对八字：辰之所求，唯有时宜。

“爸爸，妈妈好像哭了。”周慕时拉了拉周生辰的袖口，让他去看时宜。

他把周慕时缓缓放下，手摁在小孩的两肩，低声地问她，“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时宜侧目看他，用手抹掉了眼角的泪，摇头一笑，“没事，就是这玉箫背后的故事太过感伤，就忍不住哭了。”

橱窗内并无详述玉箫的来历，他瞥过一眼，早就看到了。

“不哭了，再哭下去真的要成泪人了，”周生辰把人搂进怀里，手指摩挲着她微颤的肩膀，悄然靠近她的耳畔低喃了两句。

时宜破涕为笑，收住了欲要掉落的泪。

“走了，我们带妈妈去吃饭，”周生辰将另一只手伸出去拉周慕时，嘴边挂着笑，“哄哄妈妈。”

小孩瞬时醒目，也把小手递出，“妈妈，我牵着你。”

时宜笑，握住那热乎乎的手，柔声应他，“好。”

三人牵着手，走出了博物馆，阳光笼罩着他们，褪去了冬日内的寒。

沿路，时宜回想起他在自己耳边低喃的话。

“谢谢你来寻我，这辈子的周生辰如愿以偿了。”

“辰何其有幸，执卿之手，共度余生。”

前世洞房花烛交杯酒，唯独少了一个你，如今你道是随了你的愿，这又何尝不是随了我自己的愿呢？

前世思君生死恨，今生逢辰忆古情。

原著：六一的小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