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红装，不是着给你看的，又还能是谁？
小南辰王死后，已过半月。
“三公子，您劝劝小姐吧，”素白在旁侧欲要哭泣的一张脸，她陪伴小姐多年，早已看不下去了，现在看到他，倒是像寻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兴许他的话，小姐能听得进去。
“好，你先下去吧。”他低声道，
一扇木门关上，蓝衣的身影消失在素白面前。
女子闺房本不允男子踏足，可他是她的三哥，自小陪伴她一起长大，亲密无间，经母亲的特许，他亲自过来与她谈谈。
他刚从城外归来，收到家书，闻言舍妹终日寡欢，饭不能食，夜不能寐。更有甚者说，她从三日前就开始断食，整日下来也不干别的，就坐在窗边，看着那株已残败的红梅，眼里所剩已无活光，尽是惨淡。
“十一，在看什么那么入神？”轻声打破房中的沉静，倚在窗台边上的女孩，轻抬了下眉眼，以示她知晓他今日来的目的，转而又侧目看向窗外。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不像个活人，别说精神如何，脸色已是惨白得不像话，唇间裂开的细缝，也是白的，夹杂着一点点浅黑，应是咬破后，鲜红被她舔舐，而后又对伤口不管不顾，由它结疤，哪怕难看。
“三哥来了，十一……”崔风在她跟前，缓缓蹲下身体，“现在连三哥都不愿意见了吗？”
窗户半开着，寒风就这样灌了进来，刺骨的凉没有半分人情，渗进她衣衫里，穿透早已稀碎的心，她干脆合上了眼，连眼皮都不想动了。
崔风不知该如何去劝，想伸出手去握住她，碰触到她手背时，那手冷得如同坠入冰窟，他急得眼泪往眼眶外闯，一颗豆般大的泪珠落在他的衣袖上，缓缓而化。
“十一，他已经死了！”那刻他没控制情绪，急声地呵出，“他再也回不来了……”
靠在窗台上的头微移开了稍许，她睁开了眼，上齿用力地咬住了下唇，似乎又想把已结疤的伤口再次咬破，让自己尝到鲜血的味道。
“十一，我知道你现在能说话了，你就不能应一下三哥吗？”崔风哽咽声快把字眼全数淹没，“十一，你别这样，三哥心疼。”
她扯了扯唇角，发出几声让人瑟瑟发抖的笑，眼里黑漆的一片，明明有光照却住不进人影。
她的喉疾半年前就好了，小南辰王费尽心力在南疆寻了一位专治疑难杂症的神医，他说十一是因为崔氏在怀胎时吃了极其性凉之物，所以才导致十一染上喉疾，一出生就无法如同常人般发出正常的声音。
后来神医让小南辰王在江临寻得一种草药，只需将其碾碎放入凉水之中，日夜各服一次，不出半年，方能痊愈。
“王爷，时宜小姐已经错过最合适的医治时间，所以……”
周生辰扶了扶额，“老伯但说无妨。”
“即便能开口说话，这嗓音恐怕有点不太悦耳。”他的实话已是斟酌过用词，哪里只是不悦耳，若是做最坏的打算，就是难听罢了。
“王爷，那是否继续给时宜小姐用药？”
“用，”周生辰手撑在椅柄上，手指慢慢地摩挲椅柄上的纹路，眼眸微沉，“给本王用最好的药。”
嗓音好不好听，周生辰根本不在意这些，就算她一辈子说不得话，他也不会嫌弃她半分。
那晚，十一亲耳听到他在自己床畔低喃，“十一，我好想听你唤我的名字。”
声音沉沉的，他像快要睡着了，“真的好想……”
未曾想，可到人死了，他都未能听她唤一声，“周生辰。”
最后一面是在长安纵马，她不敢告诉他，自己的嗓子已经恢复，可以开口说话了，怕自己一开口便会因为那刺耳难听的声音吓到他，让他失望，她不想连这须臾的美好都要被这些东西扼杀到一干二净。
她还记得那日，马蹄声咯哒咯哒地沿了一路，街上时有叫卖，各种摊档摆在街上最显眼的地方，自打她会说话以后，再听到这些，仿佛又觉得和以前很不一样，她竖起耳朵，仔细地听，渐渐入了神。
后来耳后一个轻声将她拉回，十一回头去看那个正抱着自己说话的男人。
“十一，最近嗓子可有好些？”他手圈住她的腰，嘴角微扬，心情好像很好。
她颔首，不过半会儿又摇了摇头，嘴边挂着笑，掩在蓝色薄丝面纱下。
周生辰以笑回视，轻声道，“无妨，不用着急，只要按时服药，终会好的。”
终会好的……
可是想听的人已不在，这好不好，又有什么意义。
窗外的那株梅花明明已经枯萎，可怎么总觉得它还活着呢？
“三哥，是我对不住他。”那么多日，她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哑的不行，还带着难忍的哽咽。
唇随声音出来而不停地颤抖，上齿使得力欲要把下唇刺穿，才可罢休。
“三哥，我好后悔，好后悔……”她不断地重复那三个字。
“十一，这不是你的错，莫过自责了，人已去，你又能……”
她大声呵道，阻断了他的话，“不！三哥，他没有走，他还在……”她指着窗外的红梅，已不见花，只剩风破过的残枝，“三哥，你瞧那红梅是不是开得很好啊？”她笑。
崔风眨了眨眼，泪从眼角处涌出，“十一，你又说胡话了。”
“是吗？”她嘴角微扬，好声好气地给他解释，“我没有说胡话，那梅花特别红，和他出征那日的一样红，很好看。”
说起他，十一刚咽下的泪又提了起来，越发想哭，抑制不住地哭。
“十一，你还有三哥，还有很多爱你的人，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崔风用力把人扯进怀里，手抚摸在她脑后，好一阵的安抚。
他不明她所道什么后悔，多半以为只是对小南辰王的师徒情分，见师蒙冤受难，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如今人已去，心里更加承受不住，才会如此“癫狂”。
崔风觉得他明白，十一只是重情，可万万没想到重的却是另一份情。
接下来的话，惊得他马上松开了怀里的人，用极其不可信的目光看着她。
“什么！你和王爷……”崔风眼瞪得圆大，眼珠像随时就要跳出来，“十一，这话你可不能乱说，”他看了眼红木门，压下了声音，“他当真碰了你了？”
那双红得滴血的眼冲他眨了下，她说：“我这辈子都是他的人了，别人不能碰。”
崔风还是不信，外面的流言再怎么荒唐，他始终笃信小南辰王的为人，就算两人真的情意相投，也不可能做出这般事来。
他再低声问了一遍，“十一，你是为了不想嫁与太子，才同三哥撒的谎，对不对？”
她笑，像换了个人，眉梢轻挑，欲带着几许风情。
“三哥，你需要我同你详细说来那晚的事？”她手靠在窗畔撑着头，手指撩开额前的几根头发，“他温柔地把我抱到床上，先是低下头亲吻我的唇，然后开始解我的衣衫，再后来……”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崔风用手抚着头两侧，缓缓捋开两鬓的青丝，他抬起眼看她，她还笑着，眼渥着摸不透的泪，“十一啊，事情怎会发生到如此地步……”
他懊悔自己没管住小妹，现下别说因为这个已故的王爷，待十一真的出嫁，被太子发现她不是完璧之身，龙颜大怒，且不说家族荣辱，连她自己的性命都难保啊！
十一合上眼，静静地靠回了原位。
寒风潲进房中，吹不散片刻的宁静，灭不了两人各自的哀愁。
半晌，崔风才从地上站起身，敛去慌乱，摆着一副浑然没听过十一方才所说之事的神情。
“这件事三哥会处理的，这几日你要好好吃饭，不能断食，”他想了会儿，终是觉得提那个人，她或许还能听进去些，“王爷若是看到你现在这般，定会心疼。”
他准备要走，又在门边停驻回首，嘱咐道，“十一，就算不是为了家族，全当是为了王爷，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门悄然关上，门外的人被崔风驱走，留下十一一人在房里。
三哥走了，其他人也走了，她才敢肆意地哭，哭声再大也不会有人进来打搅。
“三哥，对不起。”
十一第一次骗了与自己最亲近的三哥，那晚她和周生辰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待她永远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又怎么会舍得毁了她的名节。
她还记得那晚他们两人喝了点小酒，自己只沾了一丁点尝尝，就已经醉了，最后还要人把自己抱回房去。
“十一，你这酒量真的有点差，”他低眼瞧着微动着唇的姑娘，忍不住揶揄她，“以后可决不能在外人面前喝酒，万一到时候醉了，我不在你身边，谁抱你回去？”
他刚把她放到床榻，人才微微睁开眼，刚对上他俯身下来的眼眸，他在帮她扯床榻里边的被褥，给她盖上。
小姑娘醉意上头，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从绣花被下伸出两手，圈住上头人的脖子，往下一拉，他失了力，猝不及防地压在了她身上，两唇轻轻相碰。
她合着眼，他瞠着目，温热气息穿梭在两人的唇间，瞬息凝住跳动的心。
“唔……”她有些难受，慢慢松开了手。
周生辰手撑在她枕边两侧，看着她侧转了身，脸背着自己，方才的热还逗留在唇齿，挥散不去，他愣了半会儿才起身离开。
周生辰以为她真的喝醉才亲了自己，不想生出事端，隔天也没再提过。
直至现在，他也没办法知道了。
原著：六一的小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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