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载荒凉，白骨成沙。

回望长安，南辰依旧。

他当年的风姿，无人能及，世间女子是无一不慕的，这样的美人骨能近身可见，或许就只有十一了吧。

素闻小南辰王钟意品茶，对茶艺方面也颇有研究，时常搜集世代的名茶于府中，有人还因此夸大其词，“这小南辰王啊，每日都喝各种名茶，还不重样的！”

此言虽不虚，但这“不重样”倒不是真的。

小南辰王心系百姓，即便王府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他也不曾想随意挥霍，就似他同十一所说，“不可如此浪费，你这一倒可足以抵得上百姓数月的口粮。”

十一只想为他煮最好的茶，奈何那日的泉水不得力，每逢沏出来都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使她反复倒了好几次……那些茶叶珍贵得很，价格高昂非寻常人家可买得。

十一明白他的意思，可心隐隐有点委屈，抿着嘴执起笔誊抄着……世代名茶。

过了两个时辰，十一终于把名茶册誊抄完了，往椅子后背靠着，用手捂着嘴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从艳阳到黄昏，她竟不知自己在书台前坐了那么久，托着腮遥看窗外成群的大雁，绕过楼宇，再飞到上空，自由自在的。

十一伸手比划着它们的队形，

是个“人”字，她笑了笑，起身走到窗台前坐下，伴着拂面的清风，心情好了许多，底下小脚不由自主地摆动，敲着台下的木板，声音很清脆。

“十一？”唤的一声，她太过专注所以没有听见，自顾自地看着窗外，继续享受着那份不可拥有的自由。

周生辰缓缓地走近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成群结队的大雁，他笑道，“鸿雁于飞，肃肃其羽。”

十一闻声转过头看向他，忙着跳下窗台，险些站不住脚，“小心，慢点，”一双温润的手扶住了她，缓缓抬眼，那人的眸子卧着柔情的光。

“喜欢大雁？”周生辰低声问她。

十一缓过神来，微微颔首，随后低下头不敢回望周生辰的眼睛，她怕眼睛是最说不得谎的，只要四目相对，像王那般聪慧之人，又怎会看不穿她的心思……

“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周生辰笑了笑，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看了看窗外的大雁，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想来是为了征战的事，十一见他微蹙着眉，定是为了一些事而烦忧，但自己又不会言语，实则不知该如何去做……

她挪动着小步，向前拉了拉他的衣袖，周生辰垂眼看向她，不明地问，“怎么了？”

十一用食指指了一下自己的唇，再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示意他，“我饿了……”

周生辰抿起嘴角，似乎在笑又似乎不是，他抬起手伸向十一，十一恍然退了一步，错开了他的手。

“你脸上有东西。”他柔声地笑着。

十一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向周生辰眨着眼，像在问他“是这里吗？”，周生辰略微沉吟，“在右边，”他的话很温柔，完全不似晨时的严肃。

十一瞪着圆大的眼，凑近周生辰，想借着他的眸光看清自己的模样。

“过来，”他拉过她的手臂，把她圈进自己的臂弯里，帮她抹去脸上的墨水痕迹，“好了，现在没有了。”

周生辰松开了手，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些，十一不敢回望，只觉自己的脸被他抹过后，热得滚烫，若身旁有一面铜镜，定能看到微微泛起的红晕，难以自持。

“来人，送些吃食来，”周生辰唤了人过来，看了一眼十一又道，“拿把琴来。”

侍女微微颔首，欠身离去。

他的话让她缓回神来，闻言要拿琴，难不成他要抚琴？是为了……弥补自己吗？

待她呆呆地想着这些，周生辰已经在书台前坐下，闭目养神，微弱的烛光映着他的侧颜，黄晕的墙上依稀可见他的轮廓，这人连影子都那么美好……

十一也在他身旁坐下，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很累，左手扶着额头，时而揉着太阳穴。

侍女脚步声临近，周生辰才缓而抬眼，双手搭在椅柄上，端坐起来。

“回王爷，吃食已经备下了，古琴已放在台上，是先用膳还是？”侍女躬身试问着，声音谦卑。

他的手指轻敲着椅柄，目光落到了十一的身上，欲扬起唇，“想先吃饭还是先听琴？”

十一愣了一下，抿起嘴咽了咽口水，脖子处细微的动作，都被周生辰尽收眼底。

他笑着说，“先用膳吧。”

侍女按照周生辰的吩咐，把吃食逐一摆到十一的面前，十一扫过一眼，嘴角不忍勾起，这摆着的都是她平日里最爱吃的菜，而且连她吃菜的习惯、顺序，他都记着。

“多吃点鱼，今天的鱼很鲜美。”周生辰夹过一些鱼肉进十一的碗中，她笑着点头，紧着夹起鱼肉放进嘴里，咀嚼了几口，确实鲜美好吃。

连连发出“嗯！嗯！嗯！”的声音，她举着筷子，微眯着眼享受着齿间穿过鱼肉的滋味，鲜甜。

周生辰笑过舀了一碗姜汤，递给了十一，“寒气重，喝这个可以去寒。”

她呆望着他，没立即接过，周生辰把碗向前递了递，“十一？”

十一从他漆黑的双眸中收回，略微避开他的目光，低首接过他手中的羹汤。

他的手是久经沙场的手，指腹粗糙不似一般贵家公子，但就是这样一双手，握住了世人不敢肖想的权力，还有……十一。

饭罢，周生辰在一旁抚琴，十一安静地听着，边观望着他抚琴的样子，儒雅，清冷

他一向如此。

指尖在琴弦上翩翩起舞，时而垂眼时而抬头，他喜欢看着十一陶醉琴音的样子，有时候都觉看得愈发深沉，似坠入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泉。

他低首抚琴，她抬眼观望；他抬眸看她时，她正闭眼倾听，浑不察觉。

“十一，你可知本王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