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褚晏身体愈发不好了，但朝堂之上的政事总是处理不完，又或许是要替岐罗奉操心的太多了，褚晏还是想让岐罗奉日后的皇位能坐的稳些。

　　前日咳血咳的凶，连偏殿里的公公也吓得匆匆赶来，大家跪成一片，唉声祈求:“陛下，你可要保重身体啊！”

　　褚晏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然后吩咐我取来狐裘。

　　“陛下这是要去看长公主吗？”

　　褚晏却不答我，自去取了席帽，这是要出宫啊！

　　我为他披上了狐裘，跟在他的身后。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前些日子天还暖和的时候褚晏的身体是没那么差的，倒是天凉下来，褚晏也跟着病得越来越严重，冬天似乎结束不了了……

　　砖红色的宫墙上堆起了薄雪，看这大雪如今的势头，到新年时就可以打雪仗了。

　　方到玄武大街上时，褚晏便需要停下来休息，褚晏生病的这两年是从来没有行过这么远的路的，世事无常，分明是纵马千里杀回王城的翩翩儿郎，如今却连出宫也成了难事，原是岐罗奉害了褚晏！

　　约摸有半刻钟，褚晏才重新站起，他将手搭到我的手臂上，实在支撑不住，便卸下一半力气，十九岁的少年，该是最健壮的年纪，他却轻的像个鬼，他连这样的自己也要支撑不住啦！

　　我扶着他行至一家茶馆，褚晏于台前落座，落座之时，说书先生正在讲着当今皇帝与长公主的陈年旧事。

　　“话说那长公主原也该是个顶顶的良臣贤妻，却在新婚前夕被顶亲的弟弟逼死了丈夫，落得个囚禁深宫，永世不出的下场！”

　　台下传来阵阵惋惜，看客皆叹息摇头，口中皆是可怜可怜……

　　今日是腊八，本该是阖家团圆，万事如意的日子，但褚晏没有家，他唯一的姐姐恨透了他，恨他让他生死不能！

　　褚晏掏出怀中的玉佩狠狠拍在桌上，众人将目光投向此处，皆是疑惑，褚晏笑意盈盈道:“你将这故事改改，这个便赏你了！”

　　说书先生眯着眼细细端详了褚晏手中的玉佩，笑得开怀:“好说好说，公子想改成什么样的？”

　　褚晏微微沉思:“改成……褚氏郎兵败于王城之前，万箭穿心，尸骨无存，岐罗奉一生美满，死了个恨极了的弟弟……”稍稍停顿，似是觉得不够，声音颤抖着，接着说:“阿奉也有些后悔的，褚晏罪不至死……这便是极好的故事了……”

　　说完便笑着走出门去，堪堪踏出茶馆，便栽倒在地，街上没有什么人，他掀开席帽，我看见褚晏满脸泪痕，他这一生不羁放纵，唯二流泪，皆是为了其姐……

　　褚晏自怀中取出一封尚未拆封的信，信件蜡黄看上去有些年月了，他小心拆开信件。

　　上书:

　　三年未见，吾甚念阿晏，今将喜结良缘，望得阿晏亲见。

　　短短二十一字，当日未曾得见便毁了二人十七年的情分，这倒是天公不作美！

　　褚晏终究是没能熬到新年。

　　弥留之际，他倒是一反往日的寡言，絮絮叨叨起来:“小柔啊，好好守在阿奉身边，莫要让她做些傻事……江南织造的那件广袖白鹤你取来给阿奉……阿奉喜欢弹琵琶，我走了以后，你时时备在身边，她不愿弹给我听，我走了以后应是可以随心所欲啦……小柔啊，我愿阿奉陪我赴死啊！”

　　所言之处皆是阿奉，倒是悲哀，倒是有幸！

　　他闭眼的那日，雪停了，我的少年啊，被宴安二年的一场下了整整一月的雪送走啦！

　　岐罗奉没有来送他，只是久违的晚霞下，奉坤宫中飘出了几缕青烟。

　　白戍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取走了褚晏本该有的数十年寿命，让我的少年早早的死于十九岁这年。

　　白戍信守承诺，在城楼下救下怀谨，他把怀谨安然无恙的送到岐罗奉身边，但从此世间再无长安君亡夫怀谨，只有奉坤女皇面首唐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