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皑若云间雪

言只由衷(君子相与美人面)

君如檐上月,皑若云间雪。

可是却得了这样一个残忍的死法,既是痴愚,亦是遗憾。

茫茫岁月人世间,从来行善之人被同类分食,可是恶报总来的这么迟,总要等云开雾散,总要等真相大白,等来等去,连枯骨都不剩一具。

人间多复杂啊,忠义者家破人亡,最后只不过一句轻飘飘的“意外”,而后害人者依旧逍遥自在。

草原上落了一场大雨,冲散了血的痕迹,声势浩大的为死者哀歌,也只不过为了彰显所谓的仁义。

最终记得八年前那具尸骨的,不过也就一人而已。

元佑受了很重的伤,加上悲伤过度,如今的身体状况很不好,昨日颂桐帮元佑清理污血的时候竟然发现了元佑生了几根白发,在墨黑的发间分外显眼。

他额间的印记再没消落下去,却仿佛比元佑本人还要有气色,荧荧的泛着光。

元佑的状态很不好,魔族的药无法治疗他,人间的药师又不够高明,能接骨却无法根治,无奈之下,颂桐只得带元佑去了凤鸣山。他变作一个普通凡人模样,压抑了魔气,竟然就这样背着元佑上了山,山上的长老们将元佑和他安置在元佑以前住的地方,离着二长老林迟涯很近。

戚寒来给元佑诊了脉,又问了化作凡人的颂桐一些问题随后便将人都赶出来,自己留在里面给元佑施针。

言之阙并不完全相信颂桐的说辞,在门外又试探了他好几回,可终究不能太过分,故而疑虑未消却也只能暗自观察。

颂桐既然敢来自然也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哪里能轻易叫言之阙发现什么不对劲。待多疑的言之阙离开,他才稍稍放松一些,靠着墙壁听里面的声音。终于,戚寒提着药箱出来了,她眸色浅淡,看人时下巴微微上抬,仿佛倨傲清冷,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她只随意的瞥了一眼颂桐,随即便踏着石板路离开了。

议事堂内,众人正等着戚寒过来。三长老宋明悟在门口来回地踱步,直到从远处看到一片青影才停下来,等那青影离的近了赶忙喊一声,“师姐!”

戚寒迈步进来,便察觉到周围的视线都汇聚到她身上,她讲药箱搁在一旁的方桌上,跟他们讲元佑的情况,“识海混沌,灵脉紊乱,手断了,身上呢全是淤伤和刀口,右肩上被刀划开,所幸来之前都照顾的不错,没让情况更严重。”

宋明悟听的眉不自觉紧皱,“他这是干什么去了?弄成这样?”

“谁知道。”言之阙屈指敲着桌面,“笃笃”声低而有规律,“估计是跟谁打了好大一场架,势均力敌或是他根本不敌。”

言之阙忽然灵光一闪,道:“不会跟前几天上山的雁杳族有关系吧,她可说她们是听元佑说的来找四师姐的。”

话音刚落,宋明悟猛地站起来,道:“去问问?”

他的视线落到掌门身上,似在寻求他的意见,掌门也仔细思索了一番,却有了另一番想法,抬手示意宋明悟坐下,开口道:“前几日上山的是雁杳族的少主,她带来的那个失忆的人,倘若我没记错,倒是和八年前战死在边关的傅小将军很像。”

掌门顿了顿,斟酌片刻,又道:“或许就是他本人。”

戚寒却问:“傅云城死没死跟这事有关系吗?”

“傅云城曾是小佑的老师啊。”言之阙听了掌门的话却有了思绪,渐渐的可以串联起来,“元佑不可能认不出傅云城,他认出来了却又没有点明傅云城的身份,为什么呢?”

他沉思片刻,忽然忆起八年前山门外那个温雅如玉的青年,“姚听舟……”

“姚听舟?”宋明悟回忆片刻忽然也想起来了,“他是元佑的先生哦。那他应该和傅云城认识,哎,我想起来了,八年前正是前方战局焦灼之际,姚听舟忽然把元佑送到凤鸣山来,然后就再也没消息了,元佑一直在找呢。”他想了想,又道:“他俩有什么关系吗?”

四下沉默起来,这些消息虽然散碎,将答案放置其中,只差一个关键的片段便可联系起来。

戚寒捏着茶杯摩挲片刻,音色是晨时林间一般的凉,“不论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我就有一个问题,倘若孟阳真是傅云城,那边境死的那个又是谁?”

众人思讨无果,便又各自散去。

戚寒上午跑元佑那儿,下午跑孟阳那儿,累的想叫雁杳少主加诊金。师鸿羽和姚暮也去帮忙,结果被四长老嫌烦赶了出来,他俩便只能偶尔去看看元佑,毕竟现在都不是当初刚入门时的小弟子,如今都有各自的事务,不可能再如从前一样了。

颂桐开始倒是巴不得他们少来,后来时间久了,熟悉之后这俩就会讲一些元佑的事,比如刚上山是笨拙又小心翼翼的样子;比如元佑第一次受罚,闷了好几天不说一句话;比如师鸿羽第一次带他去山外除魔,发现他结界和阵法学的还不错;比如姚暮教他打牌,可是元佑太笨学不会结果把姚暮搞的再也不想碰这玩意儿了。

好多好多,全都是颂桐不知道的样子。

他不禁心生嫉妒,若是元佑从小就养在他身边就好了,他会带着小元佑寻一处山清水秀的灵地,把小家伙养大,从小就只看着他一个人。那样的话不论是喜怒哀乐还是温柔可爱都只叫他一人知道,茫茫岁月里相伴相依,自此之后再无分离。

幻想或是奢望,如今都不重要了。元佑还是没醒,期间衡江和孟阳来看过他,没说什么就又走了。

衡江沉默的站在元佑床前,身影单薄,她盯着元佑安静的眉眼,只低声问了一句,“杀了那些人的是你吗?”

颂桐闻言一怔,衡江虽未明说,可言外之意已然明了。她已经开始怀疑了,只盼不是元佑所为,这样她就可以继续相信自己兄长还活着了。她想从元佑这儿得一个答案,可是偏偏元佑如今尚未醒来,她只能站在床边,满含伤怀的问这么一句。

日子一天天过去,元佑终于在一个雷雨的夜晚睁开了眼睛。

他第一眼看见头顶熟悉又陌生的屋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雷声一响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在凤鸣山的小屋子里。他几乎是一瞬间感到惊慌,直到他看见推门而入的颂桐才冷静下来。

颂桐变了个样子,无论是身形还是样貌都和原本的是天差地别,但元佑一看就知道是他,没有理由,看见这个人的一瞬间就觉得他是颂桐。

颂桐本是雷声太响又下了大雨,不放心才过来看看,却发现元佑已经醒了。他坐在元佑身边,被欣喜侵占,想起自己现在变了个样子,又开始给元佑解释。

元佑说不出话,只努力挪动手臂挨着颂桐,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自己知道。

他记挂着先生的头骨,想问,便下意识想去勾颂桐的手指,即将碰触到时又想起什么,将指尖收回,撑着身体想坐起来。

颂桐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伸手将他扶起来坐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先……”他试了试开口,嗓音还是过于哑,他便抓着颂桐的手腕抬起来,想在颂桐的手心里写字。但还他还没开始动手,便听得颂桐道:“头骨我放着,你要看一看吗?”

元佑轻轻的点了下头,不多时床上就多了一个雕刻精致却不浮华的木盒,颂桐用空着的那只左手打开盒子,先生的头骨被好好的放在那里。

元佑眼一酸,忍着没掉下泪,雷雨激烈的拍打着这世间的一切,发出惨烈的喊声,他看着面前的头骨,沉默良久,最后,他伸手关上木盒的盖子,手指滑过凸出来的锁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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