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大考时候,学校都会请全校看一次电影,这是校史传统。而今天,是高一四班分班前的最后一次集体电影。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电影开始,灯光熄灭,黑暗中,我问身边的两个女孩。
“从第一次班队课开始。”童沅轻声告诉我,为了不让坐在后面的魏新言听见。
顾佳昀一愣,她和身边的何公子十指相扣,男朋友在身边,我想她应该不方便回答这个问题。
“我也是。”这句话主谓宾缺失得非常彻底,可是我和她心知肚明,刚才没认真听我们说话的何公子还一脸茫然。
周遭一片黑暗,人群趋于安静,荧幕慢慢亮起来。
张南兴和顾佳昀。
魏新言和童沅。
炎热的九月过后,裹挟着更猛烈的十月到来,我的意思是说,更热闹也更忙碌。
国庆节之后是月考,月考过后是运动会,运动会过后是班会比赛,没完没了的事务让我们团团转着吵闹,如火如荼中趁机复习。
物理和数学永远是我最头疼的学科,而且在家长的威逼利诱之下,我不得不去学物理。
从此王后雄曲一线这两个男人就成了我永远的噩梦。
月考当前,我还是没底。
校领导知道我们这帮熊孩子在放假前一个晚自习就会提前狂欢,学了等于没学,于是干脆把假期提前,晚自习回家。
理论上来说,这个时间段是不会有人学习的。
然后我低估了张鉴禹事儿妈的程度。
“今天选社团了,真的不考虑RC吗?”
“不了,而且,你不是被刷掉了吗。”
他之前就把自己毛遂自荐的音频发给过我,只能说惊艳得一如既往,然则RC社的内幕也是公开得一如既往。
“此处不留爷,必有留爷处。”
我笑了,然后打开电脑网页,一边和他聊天,一遍刷着试卷。
“林菱,你上次来我们班上校务实践,我看到你了。”
“在门外面晃悠,眼神呆滞。”
我:“……你好烦。”
“还好吧,我觉得我没有那么烦。”
这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全球最佳代言人,非张鉴禹同学莫属了。
“张总。”我跟他说。
“你觉得我能抢到华辩社吗?”
“你喜欢辩论啊?”他迅速抓住重点,短短一个月,加起来不到几个小时的相处时光,我们好像就抓住了彼此最鲜明的爱好。
一个喜欢唱歌,喜欢配音,喜欢聊天的男孩。
做纯英文展示前会紧张,会找我从头到尾排练一遍,会在电话里用稀有纯正的英音跟他唯一的观众说:“Hi,everyone.What's going on here?”
然后我一本正经地跟他说,你要是紧张,就把台下的所有人都看成赤身裸体的南瓜。
为什么是南瓜啊,他问。
我回答,黄黄的你不觉得它很可爱吗?
“对,喜欢好久了,那几个辩手的陈词我都会背了。”谈到这个爱好的时候,我总是郑重其事。
“那么,你一定能选上。”张鉴禹说起人话的时候还是挺有风度的。
我一愣,很少有人知道我真的喜欢什么,也鲜少听到支持的声音。
这孩子太擅长掩饰。我的母亲,我历任最亲密的老师都这样评价我。
那么,林菱你喜欢什么?你在掩饰什么?
我心里的答案一直都很明确。
只不过,张鉴禹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后来我们断断续续地聊着天,打字打累了,就换电话,一直嘻嘻哈哈到十二点,然后睡觉。
我一直没看除了他之外的对话框,所以第二天早上起来,才晓得自己错过了又一场好戏。
来自顾佳昀不断跳动的未读信息。
“宝,我好像真的喜欢上张南兴了。”
“月考之后有一场班队会,我要和张南兴有一个一起朗诵的环节。”
“天哪,我之前都不知道他会朗诵。”
早上大家一般很忙,所以我看完就丢下手机,丝毫没有打算回复她。
没有得不到回复的消息,我一向不喜欢发送。
只是心里浅浅一阵欢喜,这世界上又多一个有情人。
那个时候蒙在鼓里,殊不知自己已经身陷囹圄。
在动态里溜了一圈挨个点了赞,我总是有这个习惯,赞是每个都点,内容往往因人而看。
比如,如果是五朵金花们发的,我必当细细品味,如果是其他什么于我没什么交集的人,他发什么鸡零狗碎我都会冲上去点赞,因为根本没看。
顾佳昀在发现我下拉式极速点赞的行为之后,立马到小窗里堵截我。
“你知道吗?”
“他今天上QQ了,以前他爸妈都不让他上的。”
“我们讨论了朗诵的相关事宜,他有好多表情包。”
我不自觉地感同身受,只发表情包不打字,这是最温柔的敷衍。
可我什么都没说。
“好甜。”
毕竟,很早之前我就说,我比谁都相信,来日方长。
你说学生时候吧,没有灯红酒绿,没有烟花柳巷,一个眼神足够揣摩很久,偶尔擦过的双手的温度俨然弥足珍贵。
不放纵的美感。
“看看聊记?”我又紧跟上一条回复。
果然,几秒钟之后,她迅速发过来。
大体意思就是说,两个星期后的班队会,他们会自己写稿,同台朗诵。
“童沅和魏新言也是,童沅是后台,魏新言有不少free talk time。”
什么叫“也是”?
我揣摩了许久,才发现这个惊天秘闻。
“童沅她……?!”
大脑一片空白,因此再低头看屏幕就是顾佳昀肯定的答复。
“对,她喜欢魏新言。”
上次看见童沅和魏言新相处还是在魏言新舔狗失败以后,他喜欢一班一个白富美,日日思君不见君,到处制造偶遇。
江湖传闻白富美之所以为白富美,最不缺的就是追求者,白富美之所以成为不了女神,最不缺的就是心上人。
“我喜欢别人。”
魏言新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收到轩轩的短信,还没有“曾经沧海难为水”,就率先“除却巫山不是云”,还没有“衣带渐宽终不悔”的觉悟,就早已“为伊消得人憔悴”。
热心市民童沅上前安慰。
我一直以为是同学情,之前和童沅放学连开了好几个玩笑,现在发现我真是寡到无可救药了。
她一定既高兴也不高兴。
我有的时候看见一帮小姑娘围着陈旭转的时候也纳闷,怎么原来被别人捧在手心上的人,到了别人那里,就跟稻草一样有所谓有有所谓无了呢。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我把以上想法发给顾佳昀。
对方秒回:“知道为啥爸妈都不希望我们谈恋爱了吧。”
“平常家里的宝贝,不仅要接受社会的毒打,连感情都危机四伏,换谁舍得。”
默默关掉手机,我爸妈还是希望我好好学习。
五天假期像是流水一样过去了,什么知识都没在脑子里留下。
“复习了吗?”张鉴禹问。
“没有,纯玩体验,非常愉快。”
月考七荤八素一塌糊涂。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的物理化学,也从来没做过大面积空白的数学试卷。
有些学校就是这样,它看你平时学习太轻松,考试直接下马威,年轻人就该乖乖做人。
“物化加起来能过120吗?”张鉴禹问。
“能过一百。”我果断回复。
两个文科体质理科志向的学生双双傻眼。
回家和张鉴禹一起傻眼,到学校看着化学分数和童沅一起傻眼。
只出了一门化学的分数,童沅拉着同样倒数的我说:“你相信吗,我在此之前是搞化学竞赛的。”
初中时期的同学,现在高一四班的华班长,还是高高挂在满分的C位,优秀得一如既往。
我真是不明白。
偌大的操场,运动会的开幕式刚刚拉开序幕,我们坐在观众台,脑子里不断闪过刚刚在屏幕上看到的化学班排,百思不得其解。
曾经那么优秀,众星捧月的我们,在更优秀的人群里,平凡地落在人群末尾,无奈得被反复裹挟,人山人海里连脚印都凌乱得无处辩识。
学会适应瀑布从高处流向低处,亦或是跌向低处,这也算一段体验吧,我自嘲着安慰道。
“唉,我就不是学化学的料啦,我也不选化学。”
十月份的阳光已经褪去了戾气,但穿着化纤的班服外套显然还是很热,我和江江两个散人出去散心,迎面撞上带着考勤袖章例行检查的张鉴禹同学。
“化学多少分?”
“化学多少分?”
两人异口同声。
“及格了没?”
“及格了。”
“太厉害了。”
“你也是。”
每次对话都很短暂,现实生活里,我们仿佛也只是刚认识几天的夹生的朋友。
匆匆地大笑而过,我假装看不到他旁边坐着一位女生,黑而圆的脸,面无表情。
那边,一声哨响。
深绿深红相间的塑胶跑道上,想找一个人变得格外容易,万物都只是操场这个巨大平面上的一个动点。
我看见魏言新飞了出去,童沅一路紧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