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很多年后,才知道哥哥和林绍甫大哥年少时那些隐秘的故事。这些门阀密事被掩埋在时光背后,说不得,也问不得。
也许我从未曾遍观那段往事的全貌,只是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段支离破碎的韶华年少,但那些惹人咀嚼的余烬,也足够我为哥哥叹息了。
只因我发现,即便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他回忆起自己和半山的初遇,还是会忍俊不禁。
但我总忍不住猜想,倘若让他重头再选择一次,他大约不愿在那一天,遇见他。
1.
又是一年清明。
梅子成阴,海棠初谢,会稽俞家的檐头纷飞着衔泥的紫燕,雏鸟啁啾声格外喜人,而廊下有个正当韶年的小男孩儿,却一丝不苟地侍立在窗下,春色雀鸣都没能勾起他玩乐的心。
那个有些拘谨和腼腆的孩子,便是尚年幼的俞家长子,俞佩衡。他中规中矩地立在爹爹书房门外,不敢擅动,恭候着父亲的教诲。
廊下除了雏燕乞食,再无别的声响。离了母亲严厉的眼神和谆谆教诲,俞佩衡觉得心里很是宁静。
忽然——
“哥哥。”
一个混沌模糊的稚嫩童声从太湖石后传过来。
俞佩衡微微抬起恭恭谨谨端着礼的身子,觑眼瞥了一下书房内,见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悄悄回头,往中庭望去。
一只圆乎乎的小手招摇着从太湖石后现出来,随后牵扯出一截裹着花衣裳和领兜的小身子,领兜上还残留着桂花藕糊糊的痕迹。俞佩衡忍住自己“噗嗤”一声笑出来的冲动,望着步履蹒跚向自己走过来的小妹,轻轻挥挥手,示意她回去。
“小姐!”乳母从侧门匆匆追进来,一把将正向俞佩衡走来的女娃娃抱起来,长舒一口气,这才缓步到俞佩衡面前。
“真是不好意思,小少爷,扰了您了。”乳母将怀中女孩儿的领兜取下来掖在手里,柔声道。“递个碗的功夫,小姐就跑到这儿来了。”
“没关系。”俞佩衡小声道,又伸手捏住了妹妹蜷曲的手掌,微微晃了晃,权当是哄她。
其实他心里觉得,知乐才三岁就这么闹腾,以后一定不让人省心。
在乳娘怀里的俞知乐还是很不满意似的,咿咿呀呀地挣扎了一会儿,俞佩衡忍不住想带妹妹去玩一会儿,想起母亲的叮嘱,抿抿唇,回身挥手示意乳娘离开。
乳娘屈膝微礼,箍住知乐的双臂紧了紧,便从中庭侧门退了出去。
俞佩衡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见父亲从书房走出来。
见到他,父亲明显愣了一愣,弯下身子和声问:“怎么了,有事找爹爹?”
俞佩衡也愣了一下,恭谨道:“是……是母亲说父亲有事嘱咐我,让我在廊下等,不得怠慢。”
“等了有多久了?”
“不算太久。”
打量了一番儿子鬓角细密的汗,俞家老爷笑着摇摇头。
“你娘啊,也真是,对你太严厉了些。我是有事要告诉你,也没叫你这么早就来候着。”
“无妨,孩儿应当等的。不知父亲有何事嘱托?”
“佩衡啊,”俞家老爷伸手搭在儿子肩上,“你也到了该去学塾的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