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山长扫视了四周，发现王蓝田正咬牙哆哆嗦嗦，眉头一皱，问道，“王蓝田，你这是怎么了？”

秦京生正准备告我黑状，我挑了个山长看不见的角度瞪他一眼，他怯怯地闭了嘴。

我回身施礼，向山长道：“回山长，蓝田兄适才一时糊涂，也带头生事，对苏家母子动手动脚，学生本着不能看同窗行恶之理，贸然批评指责了蓝田兄。学生鲁莽，言辞激烈了些，大概蓝田兄是生学生的气了。”

“明明是你……”王蓝田闻罢正要辩解，被山长喝止。

“王蓝田！原来还有个你！俞孜临本着同窗之谊不忍看你堕落，好心规劝，你还绷着个脸心怀怨愤！”

王蓝田不敢再说什么，作揖唯唯诺诺称是。

他面上干干净净没有瘀伤，我也挨过打，知道他此刻必然是觉得浑身上下都疼痛难忍，也说不上来是哪儿疼，所以也没见他特别捂着揉着哪里，确实看不出挨了打。

再也没人揭露我，我倒不怕这些同窗如何，只怕近日这一行为给谢先生留了个暴力还满嘴扯谎的坏形象，头皮发麻，觉得谢先生投过来的目光都带着鄙夷。

这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只是事后，英台好久好久都没再理过我。荀巨伯倒没什么，反而夸赞我急中生智。

“你就不怪我打了人还说谎？”想到了委婉规劝我动手总归不是君子所为的梁山伯，我好奇问道。怎么他就没有像梁祝二人那样“不管如何动手总是不对的”这样的所谓原则呢。

“哈哈哈哈，”巨伯开朗地笑道，“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式对待。王蓝田那起欺善怕恶的小人，不值当你用君子的方式去打交道，他们啊，听不懂人话，唯一听得懂的语言，只有暴力！”说罢举举拳头示意。

我惊讶于荀巨伯高度的概括能力，在一句话的功夫里迅速把他引为知己。

经此一出，我想我是彻底把马文才给得罪了。也算看出来祝英台太过正直，我费心费力想和她交好，实在困难。以后不如敬而远之，倒是梁山伯还可以结交。

没想到的是，晚上放学后，谢先生把我叫到了她那里。

我一路走一路忐忑。

今天我作为一个学生，表现实在不太好，虽说初衷是为了维护苏安母子和谢先生，但是殴打同门，还在山长面前睁着眼前说瞎话，有违弟子之礼。我来到这个时代之前私心敬慕的两位奇女子，一个祝英台，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因为太白莲花而崩塌了，但是谢先生，我还是敬慕不已。

想到这里，就有点后悔今天的冲动。

没想到的是，谢先生见了我，只是笑笑，然后看了看我身后，关上门，便拉着我的手亲切地说：“臭丫头，见到姐姐也不叫一声。居然偷偷跑到书院来念书，真是胆大包天了。”

我愕然。万万没想到，这俞孜临原先和谢道韫是认识的。九桐也没告诉我，这……

不会暴露吧，我正胡思乱想着，谢先生已经沏了杯茶来给我。

我保持沉默，做出一副矜持状态，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了一句“谢姐姐既然都知道了，可千万不要在书院戳穿孜临啊。”然后便再也不吱声，安静地小口小口抿茶作乖巧状，留神听她说话，打算分析出点信息。

不出我所料，谢先生就开始怀旧，从你小时候玉雪可爱的样子我还记得，转眼就长这么高了，一直说到你这样任性出来，也不怕你娘亲担心……

听来听去我也大概知道了，俞孜临生母出身颍川庾氏，和谢家素有往来。谢道韫不像寻常闺阁女子那样受拘束，常随叔父到处串门，还在颍川庾家住过几日，恰好遇上回娘家探亲的俞夫人及其女儿，也就是现在我这个西贝货。二人虽交情不深，但也总算是故交。而且看样子，谢道韫是很喜欢俞孜临这个小丫头的。

也难怪。一个要闹着求学的女孩子，肯定和她情趣志向相投，能不稀罕吗。

末了，她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原以为按照你的志向，对那首木兰辞的见解会和祝英台相类，没想到你却另有主张，看来多年不见，你还是长大了，也稳重成熟了。”

稳重成熟……我冒出一头冷汗。她像是看穿我心思，笑道：“那个王蓝田，我也不喜，你教训教训他也是应当，只是以后还是不要扯谎了，也不知羞。”

我赧然一笑算是混了过去，思及她所言祝英台的见解，慌忙抬头。

“姐姐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祝公子……祝姑娘。”我试探道。​

她笑笑。“虽说看她言行举止猜到几分，本来还不那么确定，你这么一说，我是知道了。”又亲热地摸摸我的头，“你既然和她境遇相当，可要互相扶持啊。”

我没说我还没和祝英台交换彼此身份底细的事情，打了个哈哈，寒暄几句，就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