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马文才看着谢道韫这佳人模样，反倒很是失望的样子，一点不像一个男性该有的正常反应。

秦京生则是痴痴看着，说道：“王蓝田，她可绝不像你说的那样，可不会没人要啊。”

“啊，啊啊。”王蓝田看着谢道韫的背影张大了嘴巴，傻傻地回应。

马文才面色不愉，我觉得无话可说，干脆沉默着和他们一同回来。

左右张望一下，不见本该前来的陈夫子。想必他和马文才一样，对女子担任讲席前来授课十分不满。

还真是直男癌患者……

山长原本打算让谢道韫休息一日，明日再开始授课，却被她拒绝了，并在不久后便换了裳服，来为我们上第一堂课。她所讲的内容是《木兰辞》。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念到这里，我一面摇头晃脑，一面不禁有些得意。

嘿嘿，看祝英台那稳不住的样子，迟早要露馅，但我掩藏的绝对不会露出马脚。

学生们念了一会儿，谢先生示意暂停，卷起手中书本，悠然道：“这是北魏流行的一首民间歌谣，讲的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对这首诗有什么看法？”

我还未及反应，便看到梁山伯和祝英台齐齐举起了手，一左一右默契的很。他俩相视一笑，谢道韫满意地弯起嘴角，冲他们道：“请讲。”

梁山伯憨憨一笑：“学生梁山伯，学生觉得这首木兰诗，一定是一个男人所做。它虽然写出了花木兰的忠和孝，却未能写出女子的自主意气。”

谢道韫抿唇想了想，微笑道：“愿闻其详。”梁山伯听得此话便低头看了看他的小贤弟，“英台，你讲。”

祝英台笑着点点头，又对谢道韫道：“先生，故事里的木兰之所以从军，并非出自本意。而是因为‘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木兰出于忠孝，不得不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其聪明勇敢，忠孝德行令人敬佩。但令人遗憾的是，木兰最终还是回到了‘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的闺阁之中。为什么女人就不能挥洒自己的天地？而男人总要把女人关在房里，不让其自主自由呢？”

谢道韫闻言不禁征愣了一下，祝英台奇怪道：“先生，我说错了吗？”

“你说的没错。”谢道韫脸上露出了笑容，“这首北魏流传的民歌，意在通过聪明勇敢的花木兰，宣扬忠孝思想，这是中原文化的传统。只是难得你们二位，身为男子能有如此见解，将来几位的夫人，必让花木兰羡慕不已。”

我听祝英台的讲解时，不由得皱起眉头。一听就能听出其中为女子鸣不平的意思，她还真是富家千金，养在深闺人未识的金丝雀儿，不知道世间险恶，一心想飞出去，却不晓得她口中自主自由、自己打拼的女人其实正艳羡自己殷实富足、不愁生计的生活。

她哪里懂得，背井离乡独自闯荡的难过，就像此时此刻的我……在来到这里之前，也曾经对穿越向往过，觉得经历一番不同的人生，体验体验古代江湖恩怨快意恩仇的日子令人羡慕，真正来到这里，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也许是看出我走神了，谢先生指指我，问道：“这位学子，可有什么不同的看法么？”

我起身，舒了一口气回答道：“学生以为，养在深闺的花朵才有羡慕野花自由的闲情逸致，野花却不会为自己身在无遮蔽的天地之间、要为生存和风雨搏击而感到开心。或许花木兰征战沙场之时，也会为了自己背井离乡、得不到女儿家应有的庇护、反而要像男子一样拼杀而感到孤苦悲戚呢？木兰回到女子平淡的生活中未尝不是幸运，也许那才是她在与敌厮杀、刀枪弓箭中挣命时所希冀的。“

万万没想到这番话得罪了祝英台，我回身看她时她眼神异常愤怒不屑——额，怕是把我当成看不起女人、禁锢女子还冠冕堂皇的大男子主义者了吧。我这话没有针对她的意思，本是因为联想到自己的遭遇才有感而发，但细细回想，确实倒像是对她女扮男装求学行为的批驳，虽然她不知道我已经清楚她身份底细，但她心思单纯，肯定会想到自己，恐怕会因为抵触我这番话而对我心生不满。

谢先生听了我这话，却是若有所思。我想她一介女流，能在这个女子没有什么地位的时代搏出自己文坛一席之地、一份常人遥不可及的才名，恐怕其中苦心孤诣、钻研学术的过程是我不能想象的。她大概，就是个文墨中征战的花木兰吧。

我拱了拱手，“学生妄言了，请先生不要介意。“话是这么说，但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话是赞同的。

果不其然，她笑着赞许地点点头，让我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