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有问题请教。”王蓝田语带敌意地举起一只手，谢道韫不疑有他，挥挥手道：“请讲。”

王蓝田猥琐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先生乃是女流之辈，何以有颜面端坐其上，让众男子屈居于下而面无愧色呢？”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书院讲堂自然以道高术专者为尊，不学无术者为卑。这就是我为什么端坐上位而面无愧色的道理。”谢先生端庄而不卑不亢。

此话一出，不少学子纷纷鼓起掌来，尤其祝英台把巴掌拍得哗哗的。王蓝田满脸懊恼，这时却见马文才举起手中书卷前后晃了一晃，止住了巴掌声，他自己则放下书册，站起身来。

马文才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先生果然才思敏捷，口舌锋利。不过学生尝闻女子需遵守三从四德，先生所为如何？”

“本席向来从天理，从地道，从人情，此乃所谓三从；执礼，守义，奉廉，知耻，此乃四德规范。这三从四德，你没有听说过？”

马文才摇头冷笑：“先生明知三从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而妇德，妇言，妇功，妇容这四德，先生，您又遵守了哪一条呢？”

我心中不快，顺口就大声来了一句：“没想到文才兄博闻强识，倒是把女子需要遵从的条条框框背的透透的。”

马文才狠狠用眼刀剜我一道，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身后却有学子已在嗤笑。

谢道韫许大概也没想到他竟会这般直白，被他噎住了。梁山伯适时从席位上挺身而起，拂动长袖道：“马公子此言差矣。”

“天纲地道，人存其间，修心行德，终止一法。德，言，功，容这四德，就算男子亦应遵行。若是强行区分男女，那便落了浅薄了。”

他说着，自己笑了起来，继续道，“至于三从，谢先生自幼父母双亡，这个是众所皆知的。而现在先生依然待字闺中，自然无夫可从；说到夫死从子，原本就荒谬，假若马公子你是一位女子，夫死，而子尚处襁褓之中，你当如何听从呢？”

我用书本掩着嘴笑了起来，心中给梁山伯点了个赞。

“说的好，说的好，好，好！”祝英台扯着袖子给梁山伯叫好，小女儿家情态毕露。 马文才被呛声，阴沉沉地看了梁山伯几眼，又发现坐在一旁的我正在笑着，愤怒地对我道：“你也笑！“声音不大却很是清晰，我止住笑噤了声。

马文才重新恢复高冷姿态，冷冷道：“本公子岂能与你等小人及女子同室？”

他说着，薄唇微微一抿，移过头来道：“听着，是男人的话，就跟着我走。”说完这话，他冷冷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讲堂外面走去。一干学子不敢迟疑，纷纷跟着他站起来往外走。

他起身时，扯扯我肩膀，对我阴狠道：“俞孜临，你怎么不走！？还是不是男人了！”

我本来就不是。

我对他的做法十分不满，白了一眼，纹丝未动。

他更是愤怒，甩开袖子就 怒气冲冲大踏步离开了。

祝英台愣愣地瞧着周围人站起来走掉，不由得急道：“喂，你们回来，这成何体统啊！”但是却没有人理她，只有一大片袍矩飘扬的背影。

转眼间，讲堂里的学子几乎走了个空，只留下我，梁山伯，祝英台，以及荀巨伯这几个人。

梁山伯自觉抱歉，地向谢道韫道歉：“学生莽撞，害先生无故牵连受辱了。”

“你们坐吧。”谢道韫淡然一笑，“哪怕只剩下一人愿意听本席讲学，本席也愿意倾心相授。”

被这样顶撞，还能沉着冷静没有一丝委屈怨怼，我真心佩服谢先生的从容气度，坐了下来。旁边位子一空，我干脆往后走几步，坐到了荀巨伯旁边。

“马文才他真是过分。“英台不快地忿忿道。

课堂一空，她的声音即便很低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我不知哪根筋抽了，举手对谢先生解释道：“谢先生，您别介意。文才兄生性高傲，人却不坏，刚才这番无礼行为并非针对先生您，而是他对女子普遍的成见。少年人冲动无知也是难免的，先生高义，无需介怀，我想他总会悔过的。”

谢先生大度地点点头，祝英台却讽刺道：“这么维护他，我看你刚才就想和他一道走吧。”

我晕……我这番话哪里说错了吗？她这是什么逻辑。

我没吭声，谢先生也当没听见一样，继续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