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双A：排异反应（下）

【02/真知棒】

好刺眼……我昨晚没拉窗帘？

程小时半梦半醒间轻浅哼了两声，以示对阳光扰人清梦的不满，倒也不打算去理会，径直翻了个身，昏昏沉沉又要睡去，背后却猛地冒出个女声:

乔苓……程小时？

他尚迷糊着，没认出是谁的嗓音，被吓到的后续动作倒是连贯的：顷刻里便睁开眼睛，弹射起坐、循着声音瞧去，身子还煞有介事地向后缩了一缩，旋即便对上乔苓的视线。

乔苓醒了？正好，把药喝了。

乔苓眼底淤积着乌青，显然是没睡好，再佐以一对儿秀气却拧起的眉，她坐在床边儿的椅子上、神色似乎带着点儿怨气，盯得程小时心里发毛，下意识乖乖伸手去接汤碗，同时思索起自己最近干过什么会惹火包租婆的破事儿。那点破碎的片段由此被他宕机的大脑缝合起来，救护车、绷带、抑制剂与木槿花香，最后定格在陆光临近他耳畔的温热呼吸。

——陆光。

程小时无声地将这两个字儿念了遍，忽而不知该以怎样一种……态度？情绪？他不知道如何确切的定义，总之是去面对陆光。

倘若他们仅是普通意义上的朋友，他大可以视这事儿未曾发生，顶多两人闲谈时开开玩笑，捏尖嗓子、故作娇弱地说“你要对人家家负责”之类。当然，他大概会在“普通朋友”试图标记自己前，便用抑制剂把对方扎成刺猬。

然而“倘若”只是个假设。

那可是陆光，程小时想，颇烦躁而苦闷地咂了口深褐色的药汤，表情登时狰狞了一瞬：苦、烫，这俩字儿瞬间便将“陆光”的位置占去了，他被呛之余能忍住咳嗽、没喷自己一身已算万幸。

程小时不得已嘴巴半张着散热气，还要提防着药汤涌出口腔，他眼睁得极大、斜斜向上瞧，泛上些红、溢出点泪，半晌才将东西咽入喉中，舌头和食道都被灼得发麻。

程小时……咳咳……包租婆。

他有气无力道，才发觉自己嗓子哑的要命，自然而然便把这归咎于适才那口滚烫的药，而非遭陆光标记后的排异反应：

程小时您要嫌我话太多、听着烦呢，大可以去买卷胶带，咳，把我的嘴封上，不比熬药毒哑我简单得多？

乔苓程小时，你要是天天跑火车，早晚得被人毒死

乔苓见他还有余力逗趣儿，心中惴惴着潜藏的担忧消弭了大半，指指在碗沿儿靠着的汤匙，吝予他一个怜悯般的白眼：

乔苓端着汤碗也不知烫，给你汤匙也不会用。

程小时好好好，大小姐。

程小时应道，终于聪明了些，舀起药吹上一吹才送入口中，脸又是一皱：

程小时……说真的，毒药都比这玩意儿好喝。

乔苓我看，八成是刮骨美色毒吧。

乔苓冷哼一声，没好气儿地移开视线，两人间短暂的安静了一瞬。她像是艰难地做了个决定，问道：

乔苓……你到底怎么想的？

他一愣：

程小时……啊？

乔苓我说，你，对陆光，是怎么想的。

程小时默不作声。

乔苓不是傻子，他也不是。一个Alpha容忍了另一个Alpha的占领，其旖旎心思任谁都能看出。

他现在仍能嗅见木槿的花香，在血液中肆意流淌，所流经之处蔓延起生理上的不适；腺体上的咬痕泛着烫，刺痛感随睡意退散愈演愈烈，烙人的喘恰在耳侧，他仿佛被再度箍入怀抱。程小时，他记得陆光红着眼嘀咕，唇瓣儿蹭过肩颈、沿路起伏。

“程小时”，三个字儿被反反复复念叨。多美，多动听，多像伊甸园中馥郁的果实，又多禁忌。

程小时我不知道。

于是他掩饰说，话题转移得生硬又刻意：

程小时——我昏倒之后——发生了什么？

乔苓朱唇微启，似是要说些什么，却听“滴”的一声提示音，低头去摸兜里的手机。女孩儿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大概是在回消息，她皱着眉、一副不悦又无奈的表情，同时应道：

乔苓我扛不动你一个大男人，又不敢让陆光再靠近你，就打了120。挂完点滴后你情况还算稳定，医生说你可以居家疗养——一月内按时服药，再与陆光尽量少接触就行。

乔苓所以是我来看护你，程小时同志。顺带一提，如果十二点前你还没醒，那碗药就该直接灌进你嘴里了。

程小时果然很恶毒啊，包租婆。

程小时狠下心来，脖子一仰、眼睛一闭，将“毒药”一饮而尽，有意无意瞥到墙上的电子时钟，十一点五十八分——下一行则是分明的“星期四”三字，班主任的反光脑门儿近乎是条件反射性地跃入脑海。程小时后知后觉问道：

程小时乔苓，今天不是有课……

程小时你在干什么？

乔苓放心吧，跟老班请过假了。

乔苓站起身，在临近床头的小柜儿中翻找，程小时背对着她，只听得一阵塑料纸与金属的摩擦：

乔苓陆光回来会给我们补习的——不过，你既然醒了，我还可以赶上下午的课。

乔苓喏，给你。

乔苓信手一扔，真知棒砸到程小时的头，又弹去被褥中央。他半故作夸张半真情实感的说了句“我去”，又笑嘻嘻地道声“老板大气”。甜腻的草莓味儿将涩苦席卷而去，程小时咬着硬质的糖果，“喀拉”的细微响声听着极为顺耳，他难得地感觉舒坦了些。

尽管下一秒， 乔苓便将这份轻松粉碎了：女孩儿也剥开糖纸、将真知棒送入口中，把手机朝程小时面前一横——“如果药太苦，柜子第三层塞着一盒真知棒”，消息发送于一分钟前，联系人备注是“陆光”。

【03/怀抱】

如乔苓所料，她离开后，程小时待的并不安稳。

他眼眶发酸，一阵阵晕胀着头疼，包括腺体乃至骨骼、绵延不绝的磨人的钝痛，显然，一睡到底是对抗一系列排异反应的最佳方案。然而程小时将被褥揪着角蹭在脸上、蒙盖住视线，又够来手机、单曲循环起纯音乐，一通操作没能为他带来丝毫困意。

程小时睡不着，就关了音乐，直直瞪着上铺的床板发呆。卧室里很静，足以让他听清自己微微发颤的呼吸、更重也更快于平日的脉搏，他知道那是陆光的信息素被加速代谢出身体的现象。

这样的寂静很怪，至少程小时并不习惯。

如果陆光在，程小时想，也许会从书包里掏出五三与签字笔，一语不发地答题，笔尖划过纸面、唰唰作响，银白色的发丝会被灯光映成松软的雪。或者，他想，陆光会开一局游戏，眉越皱越深、眼越眯越成缝隙，不屑于讲垃圾话的家伙技术却菜得狠，往往被对面完爆也不吱声。

陆光也可能躺在上铺，戴着耳机，逛B站、刷QQ音乐的推歌榜单或听德云社的相声，错过几句程小时有事无事的“陆光”，待到人探出头、询问他在看什么时才有所察觉，大概率会将耳机分给程小时半边儿，尽管要听到内容，两个人得维持着某个扭曲的艰难姿势。

陆光会捧一本无趣的书，陆光会嗦牛奶味儿的冰棍，陆光会在数学书上写笛卡尔为后世称道的r=a(1-sinθ)，陆光会画班主任的秃头涂鸦。陆光会依言来瞧他手机上的恐怖恶搞视频，被兀然出现的鬼脸吓得炸毛，怒冲冲一句“无趣”便许久不搭理他，但下次如旧；陆光会对着程小时笑弯的眸子发呆，会盯他浅眠时颤动的眼睫出神——这是乔苓先前所告诉他的。

陆光，陆光，陆光。

程小时无声地叹了口气。

乔苓我不想掺和你们的事，但你当真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他记得乔苓这样说：

乔苓程小时，一个新分化的、处于易感期的Alpha，面对另一个Alpha，如果是你，会用信息素压制还是标记对方？

乔苓我不认为你会迟钝到这个地步。

程小时……我当然不迟钝。

程小时答道，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乔苓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

乔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程小时。的确，两个Alpha的恋情必然会惹人非议。

乔苓但既然你并不畏惧，又为什么认定陆光不能接受？

程小时苏醒后第二十八次翻过身去，想将那些有的没的抛诸脑后。散落的头发黏在脸颊、肩颈与胸膛，有些痒，也迫使他带着点儿烦躁地下了床、去取搁在柜子里的皮筋。

巧的是，他试图用手捋顺头发时视线前跃，不偏不倚、落到书桌前的椅背；那儿搭着件大衣，是陆光的，程小时一眼就能认出来。

于是福至心灵、鬼使神差，大衣与扎歪的小辫儿被他一道带回床铺。程小时瞧着它，忽然有些心虚，轻咳几声以缓和自己的尴尬，绯红不知不觉漫上耳根、指尖——如果程小时以第三人称见着此情此景下的自己，大概会颇羞耻地在内心形容为“怀春的少女”。

Alpha的鼻子很灵，只消浅浅一嗅，便能闻见布料间弥留的气味。譬如洗衣粉，是类似于皂角与薰衣草的混合物，衣兜沾着点儿草莓真知棒的甜，领口处则是男士洗发水那股薄荷味儿的天地——以及寡淡却强势的木槿花香。

程小时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揉进大衣里，鼻翼蹭蹭这、蹭蹭那，倒像个筑巢期的Omega。轻软的触感糊在呼吸间，居然勾得他眼皮坠坠、迷懵着向下沉。还不错，就像置身于陆光的怀抱，程小时想，忽然没由的想哭。

很奇怪，他想，从被标记起自己就变得很奇怪。程小时不爱哭，从小就是，爸妈说男孩子要顶天立地，他们的失踪则带走了他掉眼泪的最后资本；现在却止不住溃堤，他不知那委屈从何而来，莫名其妙又理直气壮，任由啜泣而出的泪水洇湿枕头与被褥、冲淡大衣上那人的气息。

程小时陆……光。

程小时……陆光。

程小时陆光……

他念叨着，哭腔发抖，细碎而哆嗦。程小时依然犹豫、徘徊不决，他想见着陆光踏入房间便开门见山、先发制人，他又在胆怯，怕尚不明朗的未来，怕亲眼见证陆光的悔意。但至少，在此时此刻，程小时有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自己大概、也许、可能、约莫——

是在想念陆光。

【04/圈套】

程小时悠悠转醒时，再次被光晃了眼；不同之处在于，这次是灯的罪过。床边隐隐约约立着个熟悉的人影，程小时瞧不真切。

程小时陆光。

于是他低声唤道，嗓子发哑，视野因哭后眼睛发肿而缩小：

程小时陆光。

陆光一怔，旋即便回避了他的目光：

陆光……怎么了？

程小时你喜欢我吗？

陆光的瞳孔极细微地缩了一缩——手足无措与慌张，程小时破天荒地瞧出了它们、与陆光调性严重不符的形容。他的大脑同样一片空白，心脏快从嗓子眼儿里跃出，语句里有自己没发觉的颤：

程小时你知道医生说什么吗？

陆光……什……

余下的那个“么”字儿，被程小时堵在唇吻之间。

急促且突然，相撞的轻浅疼痛后，是湿热温软的触感。程小时的舌尖带着真知棒的甜腻草莓味儿，不大灵巧地撬开陆光的牙关，手攥着后者的衣领、关节用力得泛白；弥散的木槿香再度与甘草味重逢，这可真他妈带劲，程小时恍惚里想。

他略略松了手，想换口气。然而吻覆涌而上，热烈、缠绵。陆光的手抵上他后脑、阻塞掉他的一切退路，唇瓣儿携着吐息蹭过他鼻翼、眼尾与耳廓。医生说什么？那人沉着声音问。

程小时医生什么也没说，只让我跟你一个月内保持距离，排异反应就会消失。

程小时也就是说——

他像是狡黠地笑了笑，然而绯红的耳根、略磕巴的字句与胸膛贴近间清晰无比的心跳，一一将他的惶乱与紧张揭穿，而在那之后，是青年炽热的眷意与恋慕。

程小时如果你吝惜自己的吻，可就套不牢我了哦？

（——the end——）

感谢容忍我拙劣文笔阅读至此的你。

这大概会是我填的最痛苦的一个坑。当初写排异反应，只是因为我自己想看Alpha被Alpha标记的刺激场面，没怎么想过后续，结果嘴一抽说热度过100（还是200来着）更后续，还真达成了……怎么说呢，不要乱立flag。

如你所见，排异反应的后续远不及前两节有张力，基本是在讲程小时的情绪变化过程，这也是我填的比较痛苦的原因之一……除了最后程小时那句表白的骚话，写骚话真的能让我异常快乐。

下次写光时大概要等第二季播出啦。

中考考的不算好，但去了自己想去的学校。最后祝大家天天开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