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7）

没多久又传来了皇后喂容贵人喝下绝育汤的消息。

秋末冬岁，白昼日短，彼时鸿雪正在窗下陪着永瑜习字。小小的孩子，握笔甚是用力。他写完一幅字，交与鸿雪手中，极认真地问：“额娘，我写的字好么？”

鸿雪笑着抚他额头，“比上回写得好。”

永瑜闻言便开心道：“都是五哥教我。”

鸿雪骤然想起，皇帝为了香见顾不上六宫中人，哪里又得空过问皇子们的功课呢。她微笑道：“不错，你五哥的字极好，有他教你，自然不错。”

乳母将永瑜带下去睡午觉，鸿雪拨着手里的镂空松竹梅珐琅赤金手炉，闲闲道：“有什么事儿就说吧。”

白薇这才将香见绝了生育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罢了又叹了口气，“皇上因此很是生气，还对皇后动了手。”

鸿雪本穿了一件石榴子红的锦袍，上头漫漫地绣着菘蓝绿的叶与樱草黄的花，连语气也带着漫不经心，“这便是本宫不愿意同慈宁宫走的太近的缘故了。太后是太后，皇后是皇后。皇上可以对皇后生气，却不能对着太后。”

当年皇帝选如懿继位为后，只因她家道中落，再非显赫。母家也无人在朝为官。比不得孝贤皇后满门富贵，除了依附皇帝，她并无其他法子。如今，她便尝到这里头的好处了。

容下香见的命，是顺皇帝的意，亦开罪了六宫嫔妃。迫使香见喝下这碗汤药，是顺了太后的意，安了嫔妃的心，却是大大逆了皇帝的欢意。如懿左右为难，却不得不做。

事后皇帝下旨着容贵人晋容嫔，忻妃晋忻贵妃，颖嫔晋颖妃，庆嫔为庆妃。皇后倦乏，力有不逮。后宫诸事，交由敏贵妃权宜协理。

因着皇帝素性爱热闹鲜艳，自鸿雪协理六宫，连红墙飞檐都不寂寞。各色水晶琉璃风灯点得如银花雪浪，连落酒叶的枝干上都悬满了小儿手掌大小的橘灯，配着绿绸剪的叶子，红红翠翠，上下争辉，真是琉璃堆簇世界，锦绣风流。

世殊事异，唯有鸿雪这个敏贵妃享受了含饴弄孙之乐，可她的心境却是难言的疲倦，瞧着外头的冻云飞雪，头一回觉得这紫禁城真的和个囚牢一般，锁住了她的一生。

日子还是这般缓缓过着，冬去春又来，时光的循环往复，无声无息。不经意间海棠深红，是风不鸣枝、云色轻润的初春。呵，又一年好景。

这些年也陆陆续续添了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和十五阿哥，皇帝想让香见养一个在膝下，也被她拒绝了。

今日，永琪为皇帝处理了一些简单的政务，便往储秀宫来请安。

东侧殿里有朗朗的读书声传来，是永瑜的声音。永琪停留了片刻，听了一遍发现没读错，方才满意地点点头，往内殿去。

鸿雪穿着一件家常的玉兰色印银错金竹叶纹织锦裙，外头罩着暗紫色团花比甲。头上绾着累金丝嵌蓝宝石花钿，发髻上一串双尾攒珠凤钗，凤口上垂落的红珊瑚珠子坠着薄薄的赤金云头，柔柔地散在青丝之上，温柔沉静。

永琪很是安慰，甚至心里是骄傲的，因为他的额娘从未有过落魄的时候。翊坤宫那位是他的嫡母，他偶尔去请安，见着那位的寥落，而自己的都却无人敢怠慢，吃穿所用，俱是上等。这般想着，素日的劳心劳力，都成了理所应当。他，只盼着额娘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