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9）

窗外的石榴树影映在湖碧窗纱上，风移影动，花枝姗姗，欹然生姿。

鸿雪立于重重花影之后，一袭宝石蓝片金葡萄花彩宫装衬得窈窕宜人，正握着一柄刺绣洒金牡丹团纱扇，在树下悠然观望花落。她没问起如懿，反倒问起了嬿婉，“令妃如何了？”

白薇道：“自然是恨的不行。这些年来令妃没有身孕，她一直以为是当年舒妃的坐胎药喝多了，伤了身子，深恨皇后没有提醒她。如今皇后又有了身孕，可不是往令妃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么。”

风声簌簌入耳，鸿雪的声音极缓极缓：“嗯，有令妃在，倒教我省了许多心思了。”

如懿的再度有孕，让皇帝几乎将她捧在了手心里。而钦天监更是进言，道：“天上紫微星泛出紫光，乃是祥瑞之兆，皇后娘娘这一胎，必定是上承天心，下安宗兆的祥瑞之胎，贵不可言。”

与如懿春风得意相比，玉妍自然是落寞了。

李朝来贺，却说起孝贤皇后生前两位皇子早夭，孝贤皇后生前与嘉贵妃交好，何不出继永珹为孝贤皇后嗣子。

皇帝勃然大怒，怒斥金玉妍“一件贡品而已，你的儿子岂可担社稷重任”！

可怜金玉妍要强了一辈子，在皇帝心中也就是“贡品”二字。

储秀宫正殿供着一溜盛开的水仙，盆盆花瓣十余片卷成一簇。花冠由轻黄颜色慢慢泛上淡白，映着翠绿修长的数百叶片，便称“玉玲珑”。此时水仙被殿中铜火盆中的银炭一醺，花香四溢，宛如甜酒醉人。

鸿雪支颐赏花，笑吟吟道：“听说嘉贵妃病入膏肓了？”

白薇道：“是了，李朝又遣了一拨儿年轻女孩子过来，说是打发给宫里伺候的，其实还不是看着嘉贵妃不成了，所以急忙又物色了新人来，生怕失了恩宠靠山。”

鸿雪抚着睡得微微蓬松的鬓发，慵懒道：“也怪她和李朝的人都糊涂油蒙了心。忻妃的阿玛在朝中为官多年，门生故旧总还是有的，只不过稍稍去那李朝使者跟前提了一句若四阿哥出继为孝贤皇后嗣子，那人便巴不得去了，也不打量着皇上是什么性子？”

白薇笑道：“嘉贵妃害得忻妃的六公主体弱多病，她怎能不恨？”

鸿雪靠着背后的馥香花团纹软枕，眼波宛转，“嘉贵妃病成这样，皇上去看过么？”

“皇上忙于朝政，并不得空儿。何况皇后娘娘有了身孕，皇上一得空儿，就是去翊坤宫陪伴。不过……”白薇迟疑着开口，“皇后娘娘去了启祥宫。”

鸿雪浅浅含笑，慵懒道：“去就去吧，毕竟她是皇后。从前慧贤皇贵妃她去送了，玫嫔也去送了，再去多送一个嘉贵妃，也不奇怪。”她静静地望着窗外突然乌沉的天空：“天暗下来了呢。”

铅云低垂，暗暗压城，有簌簌的响声扑扑打在檐上。白薇望了几眼，便道：“娘娘，是下小雪了呢。”

鸿雪听着外头的雪声沙沙，心里牵挂不已：“你去阅是楼看看，永琪在读书么？若是在，让人给他添些冬衣和手炉。”

金玉妍是在下着小雪的冬夜过世的，伺候玉妍的宫人们才发现她早已没有了气息，像一脉薄脆的枯叶，被细雪无声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