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8）

宫中的日子平淡而短浅，乾隆二十年的春日随着水畔千万朵迎春齐齐绽放，香气随着露水被春阳蒸熨得氤氲缭绕，沁人心脾。

去岁入宫初承恩泽的忻嫔很快就有了身孕，着实让皇帝欣喜万分。

然而这样的喜悦没有持续多久，就在某一日鸿雪从宝华寺诵经祈福回来后，便听闻五公主璟兕和忻嫔被嘉贵妃养的狗给扑了。

鸿雪长长叹息一声，想说些什么，最后出口的也不过一声“阿弥陀佛”。真是可笑啊，从来不信阴司报应的她，如今竟然也要从这些佛经中寻得片刻安宁了。

嘉贵妃被禁足启祥宫，忻嫔受了惊吓见了红，早产生下一位公主。

五日后，璟兕因为高热不退而夭亡。

璟兕的丧仪过后，如懿已经憔悴得如一片脆而薄的枯叶，仿佛一触就会彻底破碎了。

皇帝数日不能安枕入眠，伤心不已，破例追封璟兕为和宜固伦公主，按着固伦大长公主的丧仪，随葬端慧皇太子园寝。

金玉妍虽未削去贵妃位分，但被剥去了一切贵妃的仪制，只按着常在的份例开销，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只是除了咬伤璟兕致死的狗是金玉妍豢养的，并无其他可以指证是金玉妍调唆伤人，且顾及着金玉妍所生的三位皇子，皇帝也未曾再做重责。

到了五月末，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午后的茜纱窗外，大片大片的阳光像团团簇簇的凤凰花般在空中烈烈而绽，散下浅红流金的光影。

象牙妆台明净，珠钗花簪熠熠生辉。鸿雪几欲逶地的青丝用蘸了栀子花头油梳理通顺，复又用青玉无纹的扁方绾成高髻。一枝暗金步摇从轻绾的云髻中轻轻斜出，那凌空欲飞的凤凰衔着一串长长的明珠，恰映得前额皎洁明亮，白玉雕琢而成的嵌蓝宝石珠花将发髻密密压实，髻后点缀一朵暗蓝色蟹爪菊绢花。

鸿雪轻声道：“今日是和宜公主的五七回魂之日，皇上去哪儿了？”

白薇取过玫瑰脂膏轻轻送上：“皇上下朝后先去看了忻嫔的六公主，今日是颖嫔的生辰，皇上已经下旨会去颖嫔宫里了。”

鸿雪揽镜自视，云鬓上的蓝宝石玉花的银丝长蕊轻轻颤动，“生辰是高兴的事，五七却是伤心，皇上自然愿意记得高兴的事。何况近喜远悲，是人的常性。”

白薇覷着她的脸色，“其实这事儿也是皇后娘娘无用，轻轻松松地就被令妃给算计到了。”

鸿雪放下靶镜，“当然是她没用。你放心，若是我真的可怜皇后，早就在令妃算计她的时候提醒了，怎会眼睁睁的看着？”

或许真的有那么几分不忍，不过也就这样了。毕竟除了自己，谁也救不了你。

金玉妍再次回到众人的视线中时，比起之前许多年的志得意满、风华正茂，玉妍的美丽如被蚕食的满月，有了渐渐月亏之势。

庆嫔有些慨叹：“昨日见嘉贵妃陪皇上一同随见李朝的使臣，她的眼妆画得那样浓，还是遮不住眼角的细纹。啧啧，其实都这把年纪了，何必还争这口气呢？”

鸿雪笑着拿羊脂玉轮细细磨着脸颊：“何止嘉贵妃，本宫摸着自己的皮肉，也是松弛不少。岁月催人老，谁不想多留时光停驻片刻呢。”

忻嫔的六公主从哭声微弱的婴儿，倒也渐渐健壮起来。因着失了一个女儿，随意皇帝格外怜惜六公主，取了名字璟妧，忻嫔也于七月初四之日行册封礼，晋为忻妃。

没多久，如懿也被诊出有孕三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