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7）

行至半路时，鸿雪惦念着永琪仍在尚书房苦读，便转道先去看他。尚书房庭院中桐荫静碧，琅琅读书声声声入耳。

永琪见她来了，忙上前亲热地唤道：“额娘你来了，额娘，昨日皇阿玛召见儿臣了。”

鸿雪颔首：“你皇阿玛可是问了你关于准噶尔之事？”永琪连连点头，鸿雪笑着在窗边坐下：“你又如何应答？”

永琪眼中的兴奋之色退却，换上一副少年老成的语气：“儿臣年少懵懂，能有什么意思？自然以皇阿玛的训示为上。”

鸿雪油然而生一股欢喜。皇帝自然是喜欢有主见的儿子，可太有主见了，他也未必喜欢，反生忌惮。永琪善于察言观色，能以皇帝马首是瞻，自然是万全之策。

永琪道：“皇阿玛十分思念远嫁的亲妹，端淑长公主。”

鸿雪伸手抚摸永琪的额头，“你在可怜你的端淑姑母，是不是？”

永琪的伤感如旋涡般在面上一瞬而过，旋即坚定道：“可怜倒是说不上，只是儿臣总是不免想起璟姝。儿臣更希望璟姝嫁得好郎君，与额娘朝夕可见，以全孝道。所以儿臣已经向皇阿玛言说，当年端淑姑母远嫁准噶尔多尔札已是为难，为保大清安定再嫁达瓦齐更是不易。如今达瓦齐既然不思姻亲之德，如此不驯，皇阿玛也不必再姑息了。不如请端淑姑母还朝便是。”

鸿雪深深欢悦，永琪幼聪慧学，博学多才，习马步射，武技俱精。不仅娴习满、蒙、汉三语，更熟谙天文、地理、历算。尤其精于书法绘画，所书八线法手卷，甚为精密。然而才学事小，更难得的是他心思缜密，善于揣摩人心，真真是一个极难得的能如鱼得水的孩子。如同历史上英年早逝的荣亲王，不，有她在，断然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早早去了。

永琪道：“之前额娘故意让儿臣惹皇阿玛生气的话，免得成为旁人的眼中钉，成了出头椽子。如今，如今儿臣这般不要紧吗？”

鸿雪爱怜地看着他：“之前咱们母子被人架了起来，进退维谷。退一步，一是为了别招了你皇阿玛的眼，二是想看看跟随在你身后的那些大臣们到底得不得用。而现在……”鸿雪握住他的手，“你年岁渐长，不久就要议亲了，若是真让你皇阿玛厌恶你，给你随便指一个福晋可怎么办？”

说起自己的婚事，永琪难得露出几分赧色。

翊坤宫内笑语盈盈，衣香浮动。如懿瞧着锦衣华服的鸿雪，暗暗叹息，这才过了多久，她就又是尊贵的贵妃娘娘了。而她膝下如今唯有一女，不管怎么说，到底是有几分寥落了。

嘉贵妃似笑非笑，“这久不见敏贵妃，如今看起来风采依旧啊。还以为会因为五阿哥被皇上责罚而憔悴呢。”

鸿雪手腕上戴着一双翡翠嵌珍珠手钏，手钏上翡翠沉静通透，如同一汪绿水，那珍珠在日光照耀下，更是光华流灿，熠熠生辉。此时听了嘉贵妃的话也不生气，只浅浅笑道：“嘉贵妃这些年几经起落，不也是再度爬起来了吗？虽说永珹体弱，永璇跛脚，不过都是皇子，自然尊贵。何况还有一个健康的永瑆，嘉贵妃的后福啊，在后头呢。”

都是多年的仇敌了，自然知道说什么最扎心。

庆嫔含了笑意奉承道：“敏贵妃娘娘教子有方，臣妾看着都羡慕。”皇帝有意为四阿哥和五阿哥择选福晋，宫中早有传言。

鸿雪笑道：“庆嫔前几日送来的小玩意儿璟姝和永瑜都很喜欢呢，说来本宫还没好好谢你。”

庆嫔谦卑道：“公主和阿哥们喜欢就好。臣妾福薄，此生再无生儿育女的可能，公主和九阿哥伶俐可爱，臣妾心里很是喜欢。”

鸿雪温和道：“喜欢就多来储秀宫坐一坐，也陪着本宫说说话。”

嬿婉听着庆嫔莺声呖呖地说笑不已，又句句说在孩子上，不免心中酸涩，有些落落寡欢。

如懿见嬿婉讪讪地独坐在花枝招展的嫔妃之中，“令妃，今日是你的生辰，皇上昨日便嘱咐了内务府备下银丝面送去你宫里，今夜皇上大约会去你宫里，你好好伺候着吧。”

嬿婉听如懿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十足十是一个当家大妇对卑下侍妾的口吻。想着如懿也不过是由侍妾而及后位的，心口便似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揉搓着，酸痛得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