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7、

温归云深吸了一口气，强压这自己那些几欲爆炸的情绪，继续讲述道“我听见了他说，他要出谷。我想着，出谷……他久不见人间日光，如今终于，要再去看看这人间了么？我有些雀跃，再然后，他出谷游玩，在镜湖，见到了一个抱着酒葫芦晒太阳的邋遢浪客……”

孟皎看着他，轻声接话“是你娘，对吗？”

“对，是我娘，”温归云道“我娘当时刚从晋王那里出来，想游历江湖，结果缘分使然，遇上了我爹，当时我迷迷糊糊的想，那样很好啊，再好不过了。”

我当时看到那个深蓝色的懒汉身影，心中很是雀跃，我想——

——娘，你带我爹看看这人间吧……

——他过得，太苦了……

短短数语，却描绘出了温客行的半生心酸，而这半生孤苦无依的难言之下，是另一个人默然无语的陪伴和更深的痛楚。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足以把人逼疯。

所以你到了这里，才如此激进，如此细细筹谋地想为父亲报仇么？　　

阿云，你到底是想拯救那时孤苦无依的父亲？还是想补偿那个时候无能为力的你？

也许二者兼有吧……

孟皎叹了口气，把温归云抱在了怀里，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道“抱歉啊，我本来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罢了，没让你讲那么详细啊，你把你爹娘的老底都快抖光了你……”

温归云笑了“那有什么办法？哄媳妇开心要紧啊……”

“别顾左右而言其他，”孟皎敲了敲温归云的脑袋“说你的事情！那煞气是怎么回事？”　

　不愧是他媳妇，温归云暗道。　

　　顾湘姐姐的口误她没去追究，上古的事情她不感兴趣，他爹娘那些陈年旧事，也不能让她动容。

　　只有他那几句语焉不详的煞气让孟皎难以释怀。

　　温归云埋在孟皎怀里，闻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开口道“我在地狱镇了千年，满身的阴煞之气，后来来到人间，这股子阴煞之气不去除的话，是很容易影响到亲近的人的。”

　　“我此前，没有想到鬼谷那茬，有些被反伤到，但好在后来，我爹出谷之后和我娘在一起，”温归云小心地继续讲述“煞气便也消弭了多数，只是——”

　　“只是还有残余，也定然会有残余的……”孟皎闭了闭眼“你怎么压制的？”

　　温归云抱孟皎地紧了些，轻声道“压在我体内，用来封印我庞大的记忆，就跟你对容长青做的差不多。”

　　“可是这样的话，每一次的觉醒都是生不如死的头疼，”孟皎抱着温归云，丝毫不相信他的鬼话。

　　她低声道“我是用我的力量消弭那些疼痛，你呢？你又没有东西止疼，甚至于那些力量和记忆太过庞大，你所受的痛楚更甚长青。”

　　温归云一时无言。

　　孟皎心疼道“所以，你就硬抗，是么？”

　　“也没有……”温归云小声抗辩“我爹娘以为我的头疼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我爹曾经服用过孟婆汤，又因为他硬抗药效，所以也有头疼这毛病。之后再加上我娘怀我的时候，有过拔七窍三秋钉的缘故……所以……”

　　孟皎才知道这小子出生之前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这俩口子真是一个都……

　　算了，就温归云现在这德行，管中窥豹也能知道他爹娘指定也不是太靠谱……

　　也是，有这样的爹娘，能顺利出生也就是看在他是天生灵物，又有镇地府大公德的份上了。

　　“所以呢？”孟皎问。

　　“所以我娘会给我准备些醉生梦死，点了之后，头就算再疼，也会睡着，做个好梦。”温归云道“如果能梦见你，那就再好不过了。”

　　孟皎被最后这一句话说的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口花花，却又是另一种心酸。

　　这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从她面前走过，路过地府，就这么去了人间。

　　本以为欢愉一生，却没想到天意弄人，连尘埃落定后的快乐都要大打折扣。

　　“现在呢，头还会疼？”孟皎问。

　　温归云从她怀里抬起头，小心翼翼道“不那么频繁了，只是偶尔会疼，就像那天破庙里我提前睡觉一样，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孟皎对他没了脾气，这个人也不知跟谁学的，卖的一手好惨，让人心软的一塌糊涂，根本提不起劲来生气。

　　温归云抱着她的腰，小心地抬起半张脸，怯怯的看着她，眼眶红红的，跟撒娇似得小声道“皎皎，你让我抱抱，我知道错了，真的，我再也不敢了。只有那么一次了，皎皎。”

　　“我这个半吊子灵物按天地规则来人间一趟，之后我就可以随便走了，上天入地皆可去得……”

　　温归云抱着她的腰蹭了两下，带上了点委委屈屈的泣声“我要是再头疼，我会和你说的，皎皎，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孟皎被他这一顿哭得心软成一汪十丈软红里的弱水三千，别说提刀教训了，就是提起小手指戳他一下都觉得太不是人。

　　罢了……

　　孟皎暗自叹了口气，原谅就原谅吧，本来也早就认出来了，不过是借这个机会发作一下罢了。

　　哪能想到这一下子捅出来这么多不合时宜的伤心事……

　　孟皎抱着温归云，温和的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好，原谅你。”

　　温归云带着哭腔，得寸进尺道“那你不许不要我，皎皎，我离不开你……”

　　“好……不会不要你。”孟皎轻声哄着他，跟哄小孩子一样“怎么样我都要你，成吗？行了，多大人了还这样……都过去了……”

　　“嗯……”

　　温归云把头埋在孟皎怀里，又抱她抱的紧了些，心中暗想——

　　老爹诚不欺我。

　　要是媳妇不好搞定那就用哭，一次不行来两次，他这一顿哭的，应该是混过去了吧？

　　还白得一媳妇，稳赚不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