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6、

温归云转着玉簪，坐在孟皎身边，和那个几乎和他隔了一个洪荒的小孟婆讲述那些更远古的旧事“人虽然是女娲大神所创造的最像神的种族，但寿数有限，不过匆匆几十载就身死如灯灭，那个时候没有地府，自然也没有轮回一说，人的魂魄飘散于天地之间，黑天还好，白日里受金乌烈火炽烤，惨烈异常。”

“女娲大神见不得这样的光景，于是就和神农大神商量，神农大神提出了轮回的构想，这是最初的地府记载，可第一次的尝试，失败了。”

温归云慢慢道“昆仑君的魂火烧穿了大封，也烧出了千万鬼族，于此同时，幽冥一事上达天听，规则孕育出了我，也就是世上第一株彼岸花，但是我没有参与构建幽冥一事，我的使命是稳定幽冥。”

孟皎瞪大了眼睛，被那些尘封了的旧事塞了一脑子的蒙圈，她生的太晚，那些太过久远的上古历史大多已经不可考，只在古籍中留下了些许只言片语。

温归云看着她的样子，轻笑了声，小心地摸了摸孟皎的脑袋，跟看小孩子似得，继续讲道“后来，后来听说昆仑君也身归混沌，反正四圣和盘古大神凑吧凑吧能凑桌麻将，神农以神魂为祭，幽冥落成，于是我就被佛祖托付给了圣人，投向幽冥镇压。”

说到这里，温归云见孟皎听着，似乎有话要说，他也晓得自己刚才的话有多少水分，大概差不离，但是若是要详细的讲……

他可惹不起黄泉之下的那尊煞神，平生做个点头之交，便也罢了。

再说他现在这小身板可经不起人家一刀切下来，温归云很有求生欲地补充了一句“当然，上古秘史，我不便多说，说个世俗大概也就罢了，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孟皎一想也确然如此，索性也就不在过多追究温归云话里的漏洞。

温归云略过那些陈年的上古之事，把话头转移到自己身上“此后的岁月长久，我虽天地所生，但灵智未开，而且是随着人的越来越多，我镇压幽冥也越来越力不从心，因此我的开蒙时期长的很，即使后来有了意识，也是时常沉睡，时常忘事——”

“对我来说，地府万物没什么不同，连我自己都可有可无的，可是后来，直到有一日，你搬到了我的地盘上……从此一眼万年，再忘不了了。”

温归云深深地看着孟皎，像是隔着长久阴晦的岁月，那些不堪的，光怪陆离的日子望见了那个一身红衣潋滟的少女。

他笑了出来“然后我就天天托梦给你，偶尔用为数不多的力量现个形，去陪你，给你讲地府的事情，慢慢的，我并不满足于做一个你身边的小跟班，恩……我想当人，我想……和你堂堂正正的站在一处，但是我的力量被地府所禁锢，先天灵物在地府化形并不容易，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了老熟人。”

“那个疯子？”孟皎默默答道，又有些生气郁闷“然后你就跟着他去了轮回？”

“不是。”温归云失笑，摇了摇头，又小心地敲了敲孟皎的额头“是我娘。”

“你娘？你都知道你的身份你为什么还……”孟皎说到一半，却被温归云打断了。

“我和他有因果，他是……投下我的那个圣人，和他们这一世父子情分，是我欠下的。”温归云道“我也从未后悔，他们对我很好，人间也很好。”

“但是你知道的，我和他们一起进去的轮回，他们等着排队，我可以随便走，于是我就在人间飘着，看见了前尘，再后来，他们投胎了，我总要跟着一个人，我原想着，跟着我娘，但在你那里我不是答应了我爹么，我又不能言而无信，那我不得履行诺言跟着他走啊……”

温归云颇为俏皮地说着，将他的投胎之事慢慢讲来“一开始，我的意识模模糊糊，可也知道他生在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我很安心的沉睡，直到……直到我的祖父祖母去世的那天……那是我第一次被地狱的煞气冲醒……”

煞气？孟皎浑身一凛，那玩意儿在人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怎么会有这个？

见孟皎看他，温归云顿了顿，解释道“我在地狱镇得久了，浑身煞气，回到人间飘着，一是为了驱除身上的煞气，一来也是灭掉我心里那部分被煞气污染的部分。”

“可是那天我看见了满地的血，和肆意欢笑的人，我看见了老鬼王，我看见了赵敬，我看见了罗奶奶，我看见了鬼谷的鬼……我爹的人生，从那天开始，永坠地狱。”

温归云静静地坐着，看着远方的太阳渐渐落下，如多年前他小心翼翼地撑开灵识，看到的那片被血色浸染的天边。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继续讲述“不，那根本就不是地狱，我见过地府众生，可我没见过这么惨烈的人间地狱，那里根本就是另一个阿鼻地狱……皎皎，你听说过养蛊么？”

温归云转回身，有些无措地比划“就是，就是把那些毒物放在一个地方，让他们相互撕咬，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是当之无愧的王，可……可我爹当年，当年都还不到十岁……”

孟皎看见了他微红的眼眶，和颤抖的手。此时此刻，他就像个无措的孩子，在和一个值得讲述的人把那些过去了的，伤心的事情全都倾诉出来。

“我感觉到了煞气，前所未有强烈的煞气，在那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每天都有人死，每天都有人杀人，我跟着我爹，日复一日地看着那些血腥的场面，连我都受不了那样的世界，他一个孩子，我都不知道那段岁月怎么过来的……不过幸好，他遇见了顾湘姐姐。”

温归云笑了起来，他眼角那一抹红不但没有消下去，反而被这灿烂的晚霞一照，倒显得越发殷红了似得。

他努力回想起那日的场景“那个小丫头，被他救了下来，然后就像是认定了我爹一样，跌跌撞撞的开始跟着他，摔了也不怕，疼了就咬牙继续走，就要跟着我爹。我爹抱起了她，给她喂米糊，给她做饭，给她堆雪人，为她教训那些有眼无珠的人……”

“我爹在遇见了顾湘姐姐之后，终于开始有了点人的样子，没办法，那个时候，顾湘姐姐还很小，温客行可以喝血，但是顾湘一定要喝米糊。”

“他学着做饭，学着带孩子，学着自己料理一切，学着汲汲营营，学着隐忍蛰伏。后来，他掀起了一场动乱，杀了老谷主，自己成为了那个鬼地方的王。”

“那一日煞气冲天，我不得不又陷入了沉睡，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