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温柔的女声响起，脑子重复着一句话，“我们的文明濒临灭绝，你们是下一代的继承人，你们将会在文明仅存的孤舟上降临，你们必须让我们的文明生存下去，这是你们唯一的使命，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我们的文明，决不能断绝。”

黑暗散去，脊背传来痛楚的感觉，早已在电脑上模拟过无数遍的实战演习，睁眼的时候，是一片炫光，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在耳边回响。

如初生的婴儿一般，皮肤柔嫩，身边堆叠着贴身的船员服，早已泯灭两性之间的区别，木讷地穿上衣服，仿佛演练过无数遍。

他们的肉体年龄只有十四岁，少年少女们穿上衣服，不真实感，这种感觉只有少数人觉察出来了，这一次的模拟非常真实，但是仍有人察觉出了那种细微的区别。

亚克便是其中之一，四周并没有熟悉的面孔，宛若一场大梦初醒，他习惯性地捏了一下手指，没有疼痛的感觉，“又是梦吗？我倒底是什么？”

寻找自己生存的价值与目标，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而这次，显然，又是一场梦境。

有些人把这种梦境叫做游戏，但更多的人已经看出来了，梦境的堆叠，情况已经越来越差，每次苏醒，身边都有人消失，数量减少，记忆重置，就像是在筛选一般。

他们的目的倒底是什么，这里没人知道。

走到广场里，一位老者站在高台上，他的身边站满了艳丽的女实验副手，身前似乎是一个扩音器，看人来的差不多了，他缓缓开口。

“各位，欢迎来到最后一次实验，这次我们将挑选出十个人，前往真实的世界，”说到这里，台下一片哗然，“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比如说自己的产生，自己的由来，自己的身份。”

老者沉思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从之前的实验，你们应该已经能看出我们的现状并不乐观，与上一次实验相同的是，仍然是逃难的背景，进入这道光门，最快通关的前十人，可以得到进入真实世界的机会。”

这是一次筛选，但受试者们并不知道，陆陆续续，前仆后继？人挤人地进入光门，直到剩下最后的十人，他们互相对视，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们为什么不进去？”老者发问。

“已经不需要我们进去了，不是吗？”亚克是剩下的十人之一，他冷漠地看着老者，“这其实就是最后一项实验，对吗？”

沉默持续了很久，老者嘴角上翘，他们知道，他们赌赢了，“不择手段地生存下去，这一关考的就是这个，为了生存下去不惜冒犯权威，冒犯上级，你们做的不错，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引领这个破败的文明活下去。”

“我们果然是逃离的吗？先生。”铭牌上印着柳沁的女孩问道，“母星倒底发生了什么？”

“等你们真正苏醒，我会亲自告诉你们的。”老者手一扬，幻境登时破碎。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破茧是十分痛苦的，一拳又一拳，打碎了最后的枷锁，最薄弱的地方一点点破碎，呯，营养液四下飞溅。

一个光滑的身体钻了出来，颤抖着，艰难地起身，纳米机器人组成了他身体的大部分区域，只留下供应给大脑的呼吸与血液循环的路径。

“欢迎来到现实，小子，”老者的声音带着喘息声响起，一条毛巾遮住了他的身体，十四岁的身体，已经处于半成熟的阶段。

又是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这次钻出来的是一名女性，同样的处理方法，一百五十分之一点通过率，这通过率很低，却也是老者唯一的办法，他必须在他的身体崩溃前挑选好合格的继承者，敢于挑战权威，果断，独断，执拗，不择手段，残忍，无情无义，这些都在他的挑选范围里。

“一个善良感性的人是无法延续我们的文明的，生存对文明来说并非义务，而是责任，我对你们的要求不多，其中一半还是我在网络上看见的鸡汤，有些有毒，有些毒的不是那么明显，但不管用什么手段，我们都必须延续下去这颓圮的文明，因为我们身处其中，我的朋友曾经很多，亚尔萨斯，冯•史坦因，欧阳靖，多伦科雅丝，但现在，他们都回归变成了肉糜，你们两个是希望，有选择的希望，”老者示意了一下身后的机械守卫，守卫抓住了两个孩子的胳膊，把他们强行固定在一辆铁板车上。

点头示意后，守卫推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容器面前，尽管隔着厚重的玻璃，那边的景象却能吓疯所有意志不坚定的人。

女副手并没有跟上他们的步伐，她悄悄脱离了队伍，她的权限不足以让她前往那里，“看见了吗？明白了吗？”

那是什么样的景象啊，尸体被打碎，其中隐约可见尚在蠕动的器官，还未死去，纳米机器人便已经在分解它们了，成熟的不成熟的，还有刚刚那些失败的克隆人，他们被推到了那巨大的搅拌机里，齿轮碾动，发出如同爆豆子的声音，咔嚓咔嚓，骨骼一点点被压碎。

他们甚至可以看见一些将死之人，还在痛苦地挣扎，但也被冰冷的机械无情地扫了下去，铁线上满是碎肉与鲜血。

“这里是地狱吗？”许久，那个女孩开口了。

“如果你认为这里是，这里就是，”老者沉声回答，“如果你们这一代也找不到合适的宜居行星，这也是你们可以预见的归宿。”

人员更迭，伴随着惨嚎与痛苦的挣扎，“回归肉糜，代表的是这个意思吗？”女孩又问道。

“对，这些肉糜要么经过精加工被端上餐桌，要么被用以培养新人，那也是我可以预见的归宿。”老者看向手腕间那块早已不会转动的手表，“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能正确引领这艘星舰的日子，也已经不多了。”

“接下来我们的命运是什么？”亚克开口问话，他的余光看见了那些被遮盖起来的刀具，似乎是手术刀。

老者许久没有开口，“我本来想将你们两个做结扎手术，但是，你们毕竟是未来的领袖，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他手微微一抬，手铐被放开，“你们两个决斗，胜利者就可以成为新一任领袖。”

亚克和女孩对视着，他们刚刚出生，就必须决个生死，亚克拾起手术刀，刀很锋利，女孩同样拾起了刀，“失败者就要回归肉糜吗？”他自嘲似的笑笑。

下一刻，两人同时出手，两把刀同时插进老者的胸膛，血液从老者的嘴里渗了出来，老者却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没想到吗？”

“啪啪啪啪啪，”整齐的鼓掌声音，两个孩子抬头，女副手在那里自顾自地鼓着掌，“不愧是他选中的人，果然够果断，也许你们两个能成为一对好领袖也说不定。”

“是你？”女孩把手术刀藏在手臂下面，仅仅是眼神的交流，她便与亚克同时暴起，两把刀一同捅向女副手。

“不过该优先教会你们，何为权威！”轻轻的一个响指，两旁的机械侍卫立刻按住了两个孩子。

“带他们回房间，”女副手下达了命令，机械侍卫拖着人走了，而她却留下，看着老者的尸骨，叹了口气，“龙七子，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她蹲下来，盖上了龙七子的眼睛，龙七子嘴唇嗫嚅着，依稀可以辨认出他所说的字符，“谢谢你。”

“看在你是我的制造者份上，这次就依你吧，”女副手撕去了表面的硅胶皮肤，用手扣住墙上的几个按钮，玻璃幕墙缓缓打开，她小心地取下龙七子的一块组织装在培养皿里，然后将其余的身体部分扔到了那些肉糜中。

“这次，该轮到我充当你的母亲了吧，龙七子。”女副手将培养皿放在怀中，“真是奇怪，你泯灭自己的感情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文明，而给我设定感情却又是为了自己最后那点人性，人类真是种奇怪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