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论（2）

实验室中间是两个高大并立的营养舱，那里面是两个健康的婴儿，婴儿的嘴里叼着如同奶嘴一般的导管，肺子里灌注着氧气以帮助他们进行呼吸。

出于人道主义，这两个婴儿的大脑早在胚胎期就已经被拆除了，取代原本大脑的是被镶嵌在他们颅骨上的智能学习性机器。

这个实验室的负责人叫做亚尔萨斯，在他的妻子离去后，他对自己的工作投入了全部热情，而这两个婴儿，是那场事故给他留下的唯一纪念。

“博士，”他的副手是一个貌美的女人，也是他的研究合作者，是他的学生之一，“请您下达下一步指令。”

在这个实验室，他是核心，没有他的领导，其它人是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如何去做的，“启动三号机，接入有机体，进行第八百二十四次实验，”他的面色一沉，目光平静。

“是，”副手很是精明能干，有她在，很多实验不用他亲自上手也能完成，而他们的目标是，制造出能与那些未知文明生物进行物理对接的可控物种。

很多次实验都失败了，那两个婴儿是为数不多成功的案例，只是他们的大脑被机器替换了而已，如果尚且站在地球上，他们是不能做这种不人道的实验的，可他们已经离开了，留下家人，朋友，远征未知的星系，谁也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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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手中抓着人类文明的最后希望，为科学奉献一切，为文明付出一切，个体不再重要，群体才是关键，这艘巨大的星舰就像是一个蚁穴，泯灭个体意识，玩命强化群体意识。

这并不好达成，但已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间段，他们没有别的选择，那年，当残破星舰从地里翻掘出来的时候，当时没人认为它会在百年后重回太空。

那时星舰携带的三百人亦并非各行各业的精英，而是来自一家中型实验集团的职员，带点传销意味的CEO当时也在公司里工作，只是从上而下楼板带走了他。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地皮被掀开大洞，强行启动残破的星舰，冲天而起，亚尔萨斯忘不了当时的场景，他们越来越高，地面上是惊呆的人群。

而当他们离开最外层的时候，他们看见了，那外太空中整齐的舰队，对方并没有开火，但从通讯频道或是高昂或是低沉的翘舌语音里，他能听出对方的不屑。

“陨落，群星之怒，”当时在看见那毁灭的场景时，“不，那不是真的，”绝望的情绪充斥在这艘古老的星舰里。

他们并非战斗人员，有些人当时就死了，而活下来的，只有不足四百人，无法离开，这里就是个太空坟墓。

为了活着，他们把那些惨死的船员变成了可供他们食用的食物，大约有一百人因为感染朊病毒死亡，食人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他们的食物不足。

同时，亚尔萨斯盯着窗外的日子又一次增多，“嘿，听着，我有一个想法，”当他又一次被绝望充满的时候，身边的龙七子说了一句话。

“你说，”身居太空，他们的脑力会下降，同时，如果没有足够的重力，他们的肌肉会溶解。

“我们必须为了活着，为了我们的文明做出一些牺牲，我们不能再过这种人吃人的生活了，”龙七子面容有些狰狞，“我准备利用现有的材料，在这艘古老破旧的星舰内制造出一个小型的星舰，同时将人类基因录入进去，否则，我们迟早会全灭。”

这是一个疯狂的想法，拥有这种想法的人，不亚于疯子，“你要带多少人走？”亚尔萨斯忘不了对方的眼神，绝望中透露出仅存的理智与疯狂。

三个手指，颤颤巍巍地，伸了出去，龙七子的脸上有一天很长的伤疤，依稀可以看见肉芽。

“还有一个是谁？”亚尔萨斯知道，对方是要跟他合作，作为朋友，他们的私交不错，剩下的那个人，他知道是谁。

“不是他，”龙七子脸上难看的笑容，“如果可以，我宁愿牺牲的人，是我自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亚尔萨斯瞬间暴跳如雷，牺牲？死的人还不够多吗？他揪住对方的衣领。

“星舰需要一个AI，而我们现有的资料，不足以让我们建造一个可成长型的AI，只有一个办法，以人脑为基础，将他的意识流直接上传终端，这项技术，你也知道，并不成熟，他，他失忆了，”龙七子脸上满是苦涩，亚尔萨斯狠狠一拳揍到他的脸上，鼻血四溅而出。

“你都tm干了什么？”亚尔萨斯愤怒地吼道，他把他狠狠推到星舰的舱壁上，一拳，又一拳，连续的挥拳令他疲惫不堪，“所以你就看着他死？他还那么年轻！”

龙七子的沉默不语更是火上浇油，亚尔萨斯死盯着对方的眼睛，拳头无力地放下，胸膛剧烈地喘息着，“你……不管你有什么计划？等这事结束了，老子非得替他狠狠揍你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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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博士？”副手的呼声让他的意识回到现实，“实验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博士！”

“成……成功了？”亚尔萨斯的思绪刚刚回来，就感受到了，生命流逝的感觉，他看向自己的胸膛，眼神还未失去亮光，但，四肢的无力感已经出现了。

“那是我的肠子吗？”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却变成了他人生中最后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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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成功了，龙七子博士，”女副手恭敬地看着面前的龙七子，而后者，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抱歉了，亚尔萨斯，”身后的手推车里，是那两个婴儿，而他身前的实验室里，却仿佛经历过剧烈的爆炸，“产能实验非常成功。”

龙七子放弃了人性，他并没有告诉亚尔萨斯，研究这个课题会出现的结局，虫胚暴走了，疯狂破坏一切，同时产生使普通人出现幻觉的羊水，而这种羊水，也是这艘舰船的主要动力源之一。

这种外星的虫子可以感受高等人形生物对过去的追忆，产生相应的反应，它们的寄生目标就是当前文明最高级的物种，同时它们的身体里会分泌出高能的物质，而处于胚胎期的虫胚分泌的物质产能最高，故又把这些物质比做“羊水”。

而当这些虫胚狩猎成功时，产出的羊水能量值最高，“继续产奶吧，”龙七子早已失去了人性，亚尔萨斯是他的朋友，但也是这艘舰船的主要产能实验的受试对象。

为了不让自己仅存的那点人性妨碍自己，他很早就把自己的大部分大脑变成了人工脑，甚至每搁三个小时就会进行局部洗脑，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时刻处于最理性的情况。

“这条路的尽头是万丈深渊，我自己一个人一跃而下就够了，你们不需要陪我一起，”龙七子把这句话时常摆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是座右铭吗？他就忘了，大概，是他仅存的人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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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是种美德，对于龙七子来说，每日的镇静剂非常重要，对于文明的延续，他做的对，但是作为一个人，他已经放弃了人性。

孤独，是前路的唯一灯火，身边的人或是被他变成了实验数据，或是变成了文明前进的食粮，有时他也会问自己，这些倒底是为了什么？

没人来接替他的位置，而他，则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丧失人性的怪物，“模拟实验如何了？”对身体的延长寿命，让他的寿命比一般人要长的多，但是他也会死。

当初上传的意识流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自己的，也就是在那时，他把自己的大脑大半换成了机械。

“一共三千份实验数据，最理想的实验品表现是S排第K行试验品代号，A—71，是否进行进一步的发育与提升潜力。”副手将两名婴儿的营养舱推到了搅拌机里，看着他们重归肉糜。

“提升吧，用纳米机器人改造他的身体，极限提升他的智力，然后把现阶段的所有知识通过电脑教授给他，培养他到七年龄，如果他达到了我们的要求，将血液备份后，克隆出来，如果他没达到，就让他回归。”龙七子看着那枚弱小的胚胎，“我的时间不多了，在我有限的时间里，必须培养出一位合格的继承人，智力与决断具有唯一性，等我失去准确判断力后，就让我也回归肉糜吧。”龙七子淡淡地说道，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

副手没有回应他，龙七子也未做强求，他的生命是有限的，如果再堆放机械进入身体，他也许会丧失最后那点人性，绝对的理性只是一时的需要罢了，文明的发展需要感性，而绝对的理性只会故步自封，把自己变成一台机器，行驶在固定的轨道上。

“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而我，已经不再年轻了，”他不安的咳嗽着，指间依稀可见肺脏的碎片，“克隆不是延续的最好办法，却是现在的唯一办法。”他摸了摸女副手的头发，感受了片刻的温存。

“不忍吗？我知道，可我没得选，他是这艘星舰上为数不多的有明确三观与愿意主持正义的家伙，在这点上，我远远比不上他，”龙七子发出了一声叹息，“如果他不是这样，就太好了。”

人工的大脑只能模拟出部分的感情，而龙七子压根就没往感情的程序上下功夫，眼角流露的晶莹，“抱歉了，亚尔萨斯，我们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