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别看史健林是他们的班长。其实他的年龄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在焦化煤气厂这批新进来的人员当中，史就是老大哥了。

　　说起史健林，他家住农村。八十年代初起，也就是说焦化建厂的最初期。他家的农田被征用，新建的焦化煤厂为“失地”农民解决生活问题，于是史健林招生进了厂。

　　提起史班长，他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平常总乐于讲个新闻，说个笑话的，也是大伙的公认的“开心辞典”。他笑容总是写在脸上，只要本厂里的员工和他在一起就笑话连篇。

　　这天，大伙围聚在工地吃着午餐，史班长又讲述开来。

　　“有哪位知道本厂的十八罗汉?”史健林突然间问，大家面面相觑。此时武东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史班长，我知道。”

　　“呵呵，那你说一下他们的名字？”史班长凝视着武东一会儿说。

　　“对不起，我说的是十八罗汉的传说，我真的不知。”武东挠挠头说。

　　“呵呵，你这就等于没讲。十八罗汉就是本厂最早的十八勇士，他们是开疆拓土之人，哈哈。”史健林眉飞色舞说道。

　　记得在1980年底，赣市委、市政府为实现多元化产业能源升级。从全市各行业系统，抽调选派人员，成立焦化煤气厂筹建处，以多元化配套产业向国家轻工业部申报。 在主管全省工业的刘云飞副省长亲自参与下，于1982年4月25日获准立项。1983年9月5日正式破土动工。那时，天是蔚蓝的，在鞭炮齐鸣中动开焦化煤气厂的第一锹土。1981年10月，刘副省长亲临到位于陶机二厂的筹建处指导工作。当问及共当时有十八位同志时，感言称为他们为“十八勇士”。筹建处的有人答道：“当地话叫‘十八罗汉’。”从此这代名词载入赣市县志中，一直流传至今。

　　这就是十八罗汉最初含义。

　　后来，为加强工程技术力量，推进焦化煤气厂项目更好、更快地实施，经省政府同意，筹建处从新余钢厂引进一批焦化专业技术管理人才。林德生同志，他到厂后走马上任，被直接任命为厂长，而郑明辉同志为生产副厂长。

　　厂内大学生李立对原厂的内情了如指掌。他能说会道，又是厂里屈指可数的科班生。他在工作上又肯吃苦，得到了经常下到工地现场办公的领导赏识，并且深受同仁们爱戴和拥护。不久李立就被调入安装科任科长。在李立的影响下，王新明和武东也成了他的左膀右臂。他们都报考了成教大学。他们仨人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了。王新明白面书生，戴着“金边眼镜”，见过他的人就把他当成“秀才”。事实上他也是厂里高材生。可是武东是退役军人，严肃性强，有把力气，在成教大学里也是很刻苦钻研的一人。不过在他心目中最佩服的当然是李立、这位科班大学生了，他才真正的专门技术人员。

　　他们四个人，感情融洽，以史健林为兄长，李、王、武按年龄排行。

　　“王兄弟，今天有空吗？”李立走近王新明问。

　　“兄弟，你有事？”王新明说。

　　“今天不是休息吗？咱们去小巷吃包子？我嘴谗呢！”李立说。

　　“兄弟，你是醉公之意不在酒啊！走吧。”王新明微笑地说道。

　　李立，被这么一说，好像击中要害，他的脸陡然红了。是的，李立刚来赣市，他还是对古镇小巷小吃部包子念念不忘。另一层意思，李立还是对那个“马尾扎”（姑娘梳理马尾辫代称）有意思。

　　王新明用凝视的目光望着李立，微微一笑。

　　“去你吧！这不可乱说，人家还是一位姑娘呢。”李立的脸更红了。

　　“姑娘长大迟早会嫁人的，你可别让到嘴的鸭子飞走了，哈哈。”王新明挑逗着。

　　不知什么时候，史健林悄无声息地走近了他们身边。

　　“姑娘出嫁那天，嘴里哭心里笑，心下还想坐花轿。”史健林又开始说俏皮话了。

　　“史班长，顺口溜有意思，你太有才了，新明佩服啊！”

　　“佩服我？哈哈，我只不过喜欢说说而已，要佩服的人，是李兄弟，他才是高材生，什么都比我们技高一筹。人家手段高明，刚来不久就有了相好的。这等好事可要好好地宣传、宣传。”史健林表情似笑非笑略带些妒忌。不难看出，其实史健林在爱情方面他也捷足先登了。他也有一段难忘的姻缘。

　　春阳三月，柳絮飘飞，正是草长莺飞时。史家这天，来了一位中年女性，她叼着一支烟兴冲冲来到史家。刚跨门槛，就笑呵呵。“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王熙凤似的人物呢。

　　“明春哥啊，你莫走？”单抢直入的语言，把史明春说得一楞一愣的。

　　“哟，是香花啊，你有何事？进屋坐一下，你嫂子在家呢。”史明春苦笑几声，肩扛锄头又要走。

　　史明春，五十开外，一身粗布衣。他就是史健林的父亲，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说话前总喜欢苦笑几声，邻居人称他“苦瓜子脸”。史明春早出晚归，雷打不动。今年五十挂零满脸皱纹，像是用刀刻的文符，纹烙清晰。所以一笑就成了“苦瓜子脸”一点也不假。

　　“明春哥，你别急上工啊，正好嫂子也在家，香花想给侄子提一门亲？”史香花开门见山说，许金风微笑着走了跟前。

　　“香花妹，真是好事，等你破费心了。我们一百个也乐意，健林也老大不小了，来来来，屋里先坐吧。”笑呵呵的许金风说，心花怒放似的笑了。她拽着史香花走进了屋。

　　“明春呀，你愣着干嘛，别上工，快去沏茶啊。”许金风瞪了他一眼。

　　“嗯。”史明春放下肩上锄头走进了屋，他来到了厨房里端上一杯热茶。

　　“明春哥，我又不是外人，客气啥，哈哈。”史香花抿了一口茶然后放在桌上，她继续说。

　　“柳家庄，你们知道不？那老柳的闺女长的蛮不错。姑娘眉清目秀，说话伶牙俐齿，有多少人上门提亲，都被她爹堵回去了。嫂子你说巧不巧，那天，老柳正从家里急匆匆气的走出来，刚好我从打哪里经过。嫂子你猜怎么啦？原来是老柳远方亲戚坐火车到赣市，非要把老柳的女儿嫁到山东农村去，姑娘死活不愿意。山东远，又是农村，天天都吃煎饼，大葱，打嗝都是大葱味。这还不打紧，老柳也不问男方多大岁数，你猜多少？哈哈，快四十了，差一点闹出笑话。男方家虽然养了满园鸭子，满园鸭梨、还有山东大枣。哈哈，姑娘就是不嫁，气得老柳急匆匆往外跑，去追闺女打呢，正好碰上我，哈哈。”史香花笑得双手拍打自己的大腿。可是史明春夫妇一点也不感得好笑，愣愣地望着她。

　　“那当然喽，人家可是黄花闺女，不愿嫁老男人也在情在理。一、远在山东，谁知底细，是不是二婚三婚，拐子瘫子也说不定呢，香花妹你说是不？二、老柳这人就是见钱眼开的混蛋。他这样做肯定是不对的，不管闺女的名声，往老虎囗里塞人，也不怕左邻右舍说闲话。”许金风絮絮叨叨地说。

　　“是嘛，是嘛，黄花闺女也不能嫁给叔辈的当老婆，谁都会心里不高兴。可老柳是听到满园鸭子、满园鸭梨，山东大枣就上心了。可是这些值几个钱呢？要是老柳接了人家财礼，在柳家庄就是大笑话哟，哈哈。”史香花笑得泪水向外喷。

　　“那是，那是，香花妹喝茶。”史明春又端起茶杯递给妹子手中，可许许金风在一边不高兴了，连忙起身接过茶杯。

　　“坐一边去，香花妹喝一口，压压泪。”许金风淡淡地说。

　　“喂喂，说归说笑归笑。今天我是来说正经事的。所以我就想起了咱的侄子，我要给他提一门亲。明春哥、嫂都在，打开窗户说亮话，什么时间安排一下年轻人见一面？”史春花侧过身子说道。

　　“好啊，那天合适？”许金风眨眨眼地问。

　　“天天都是好日子，成亲成双，就是大好日子。依我看，后天中午让侄子和老柳女儿在镇上‘好再来’餐馆吃个便饭，咱们都去？”史香花观颜察色，只等着许金风夫妇表态。

　　此时史健林走了进来，对仨人围坐在一起很是突然。他心想: 这不是远房姑姑吗？她来干嘛，是不是又帮我提亲？小时候我怕死了她，喜欢打我的屁股，嘿嘿，我趁机得问个明白。

　　“姑姑，你好？”史健林走到史香花面前。

　　“几年不见，健林越长越帅了，个子也高了。你来得正好，当着姑姑表个态，想不想娶老婆？直截了当地说呗，大胆地说，别不要怕难为情。俗话说得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史香花像是老师质问顽皮不听话的学生，一下史健林被问的面红耳赤。是难为情，还是不好意思，只有史健林自己心知肚明了。

　　其实史健林心里早有了自己的“相好”。那就是和他从小学到中学一直同学的沈春红。无奈沈春红不甘心一辈子窝在这小城镇里。早和同学一起去石狮打工见“市面”去了。可史健林却在心里一直惦记着她。因此，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斗胆说了一句。

　　“姑姑，其实我这个时侯，不愿意就这么早结婚。”史健林低声细语地说。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史明春气就不打一处来，猛地站起身攥紧拳头正要揍他。许金风站起来拦住自己的丈夫皱着眉头说。

　　“你要干嘛？这终身大事要得儿子同意，揍死他也等于零。如果健林他自己不同意行吗？强扭的瓜不甜，这不是莱市场买菜，任性就行。”许金风扳着吼脸，这边又担心儿子生气，其中又暗示儿子自己拿定主意。

　　“明春哥，嫂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强扭的瓜不甜’，要健林自身愿意那我香花就搭桥牵线。唉！这样也行，等侄子想通了，再叫人捎来信。我做姑姑的立马跑腿保这个媒不迟。不过人家闺女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古人说得好:一家好女百家逑。好吧，明春哥，金风嫂咱先回去了，有事打招呼，香花为哥嫂办事寅叫寅到、卯叫卯到，哈哈，走了。”史香花佯装着微笑离开了史家。

　　“兔崽子，刚姑姑来为你提亲，你为啥不乐意？”史明春气愤地说。

　　“爹，现在婚姻自由，我的婚姻大事不让你管。”史健林撇着嘴。

　　“畜生，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史明春怒火中烧，他皱着眉头，拳头鼓鼓地。

　　“哎呦，儿子，你就少说一句，看把你爹气的。好了好了，明春，他是你儿子，也是我的儿子。你喊畜生，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许金风拦住了史明生。

　　“你……唉！子女婚姻大事都是由大人做主。儿子敢顶冲老子，不是畜生是什么？”史明春气得直跺脚，牙齿咬的“咔咔咔”作响。

　　“儿子，你自己考虑一下吧，俗话说得好: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老大不小了，正是找对象的时候，千万别辜负了你姑姑的一片好心呀！”许金风又劝着儿子说道。

　　史明春气得拿起旱烟袋走出了家门。他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起烟来。

　　“娘，我心中只有沈春红，她是我同班同学，我喜欢她。”史健林低着头对母亲说。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早就让姑姑去打听打听一下，沈家的意思。”许金风口气埋怨地儿子来。

　　“不行，老沈的女儿做我的儿媳，她不配。”史明春把旱烟杆敲打桌子“啪啪啪”响。

　　“你这是要干嘛？有什么事不可以好好商量？”许金风说。

　　“我非要沈春红不可，我非她不娶。”史健林咬着牙说道。

　　“你敢！”史明春猛地站起来拿着旱烟杆追打史健林。他见势不妙向屋外奔跑了。

　　“我就要沈春红做我的老婆，你和沈叔叔发生的事，跟儿子没有一毛钱关系。爹，你老糊涂了，你不可能干涉儿子的自由恋爱。”史健林站在院内斩钉截铁地说道。

　　“气死你老子是不是？气死你老子是不是？”史明春拿起扫把向史健林抛去。

　　“我爱沈春红，我爱沈春红……”史健林理直气壮地说。

　　“哎呦喂，你父子俩到底要干嘛？别丢人现眼啦！”许金风气得发疯似的嚎叫着。

　　“娘，这是爹反对我的爱情。他老封建。娘，现在是什么时代，都八十年代了。当下都提倡自由恋爱。打倒父母包办婚姻，打倒买卖婚姻。”史健林坚决地尖叫喊着。

　　“好了，好了，儿子，你讨媳妇是好事，要么从长计议。”许金风无奈地说。

　　“娘，这不怪我，是爹做得不对。他反对年轻人婚姻自由，这是扼杀我们的青春。”史健林还喋喋不休地伦理着。

　　“你试试，你敢娶老沈的闺女，就别想踏进史家的门。”史明春这次估计气得七窍生烟了。他背着手走进了屋，把大门一关。

　　时光飞逝。打那时起，史明春也没有听到儿子健林答应提亲之事，就一直搁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