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这是一片高山林立的地方，这里的山与雅城的俨然不同，雅城的山连绵起伏，而这里的山则巍峨挺拨，许多山峰之顶都没在连绵的云海之中，山下多险要石谷石林，一大片的山牙之外便又是一片如海的草原，一道连着城墙的关卡便在座高大的山峰之间。

阿乞骑在马背上远远地看着那一道苍老的城墙，内心不断被震撼着，不知道这样高大威武的城墙是怎样搭建起来的，切着山体由下而上，呈倒斜面，城顶上是数十丈宽的城墙，其中有四座高大的瞭望塔等距而列，也有士兵在其中中守望远处，在塔顶建着火台，若遇敌情，便燃起狼烟。

此时站在城墙之上的还有几队数十名为一队的巡视士兵彼此交错而过，在关卡的另一侧百丈之外的林中，依着山脚的便是一个若大的军营，那些与他同来的士兵们已然正往山下走，他忙紧紧跟着。

这一路，他算是吃尽了苦头，不敢轻易露面，在野外落脚时也不敢生火，天寒地冻，他只能不断走动，生怕一睡着又糟了野兽的偷袭。

白日他伏在马背上打盹，时常会突然跌下马来，不过当他们过了一半路程时，阿乞才现身，反正柳四正已然不能再把他赶回来了。

他随着队伍进了军营，阿乞感慨，这样的军营才叫军营，高大的围墙，高大的城楼上挑着几道旗子正迎风招展，墙头四角还有角楼，有人在上值守，城楼门外也有把守的士兵，个个披挂着盔甲，手握长刀，面色冷峻。

阿乞能看出来，他们的身上带着上过战场的让人敬畏的杀气，他们笔直地站着，也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他随着队伍走入军营，顿时和这些人有了鲜明的对比，他们就像是来看热闹的普通百姓，而这营中，却有些浓重的血腥味和让人紧迫的杀戮感，只让阿乞想要紧紧握着腰刀一刻不停的操练起来，或是随时准备赴死。

众人站在院中，几个人走来，其中一个便是这里的最高长官远征将军蒋铭宪，左首站着的是校尉马英，右边站的是都尉方拓，再其后便是伍长，佰长。

大致介绍过后，便由蒋将军训话，无非就是凡事要听从调遣云云，之后，便让人将他们这三十人分成三队分别急训，随时加入战斗。

阿乞与其他几人被带到军营最后面的营账里，这个营帐也只容十余人住，放下行囊，便去领取军装护甲，佰长说这些护甲是死去的战士留下来的，有些人听了便觉得不安，私下道：“怎么让我们穿死人的衣裳？多不吉利。”便又挨了一顿臭骂。

阿乞换好军服又匆匆跟着去吃了些饭食后，也不及休息跟着去操练场训练，也有人抱怨，说走了这么远的路，也不给人歇息，还不等打仗就要累死了。

但抱怨归抱怨，依然要去操练，先是跟着练布阵，再分开练兵刃。

马校尉站在队列前问他们谁会射箭，阿乞身边的人举手道：“我们阿乞可是神射手。”说着推了阿乞一下，有一道前来的便都看向他，阿乞看看他们，马校尉便问道：“哦？出来！”

阿乞走出队列，接着又有几人被推举出来，马校尉让人拿了弓箭来一人分了一把，阿乞接在手里试了试，觉得这可比之前的要重了许多，便这是弦都硬的厉害。

“射箭看看。”校尉指了指依着墙的一排耙子。

阿乞等人站成一排，他拉了拉弓，便觉得有些吃力，或许是这几日来没有休息好，全身还是有些乏力，可是又不能说，于是便咬牙开弓，双手便是抖的厉害，马校尉一直盯着他，他更是紧张起来。

佰长喊一声放，其他众人都已然开弓，但并不能全中，都喊这弓太重，阿乞却一直瞄准，屏着呼吸，渐渐平稳呼吸和双手，佰长不耐烦地吼道：“让你放，你睡着了么？”说着就举了鞭子要来抽打他。

此时，阿乞并不为所动，就在佰长靠近他时，双指张开，那枝羽箭这才离弦而去，可是最后还是有些偏差，并未中中心。

其余同来的人们都拂掌叫好，其余人还是一脸的冷漠，还有人冷笑一声。

阿乞放下弓甩了甩手飞快地看了一眼依然冷冷地盯着自己的马校尉。

“今日至此，让他们回账休息，明日一早起来再训。”马校尉言罢转身去了。

阿乞躺在帐中眼睛一闭便睡了过去，正睡的深沉便听见了军号声，接着便有人起来踢他们：“快起来，一个个跟猪一样懒，真不知道你们当初是怎么受训的！”

阿乞站起身时看见佰长正一脸横肉地瞪着他们，众人抱怨着哈欠连天地起身，之前在军营之中受训也是起的早，可是却不像这般严格，也没有人这样骂他们，现在便是不同了，只能听着，也不能去跟谁干架。

他们匆匆走出营账后又匆匆吃了早饭，外面的天都还没亮，阿乞算算，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

佰长叫了阿乞和昨日那几人加入了弓箭手队伍，拿着那重弓到一旁训练，每日还要练两个时辰的石锁，加强手臂力度。

从此，阿乞便开始了这种真正的军营生活，从早到晚的急训，每天只睡三四个时辰，而箭法已然好了许多，有时马校尉故意考他，将一枚铜板往半空一丢，他便用箭将其射飞，对此，马校尉很是满意，可是面上还是冷着，但看阿乞的目光也不再那么严峻了。

来此十日有余，天气便更冷了，虽是在南部，可是却更阴潮的紧，时常下雨，帐里总是一股湿气，这一日他正回到帐中便有人在后面叫他：“阿乞，有你的家书。”

阿乞猛地回身，见一个士兵正拿着两封信给他，他惊讶之极，心脏又砰砰的跳，会是谁给他的信？邵亭安么？他脑中最先崩出的便是这个人的名字。

于是他跑上前去接了信，千恩万谢地回了账中去拆，那信一封是阿爹写来的，一封正是邵亭安的，他先不敢看，便拆了阿爹的那封，信中自是有满怨他不告而别，私自作证的话，之后便是叮嘱他要千万小心，护好自己，不可冲动莽撞，不可争强好胜，爹娘盼他早日回家团聚。

看完信，他的眼眶已然发酸，好在，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爹娘掂念自己，便是足亦，在这陌生的地方，虽有熟人在侧，可是他总觉得莫大的孤独，有时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便是想家，想亲人，想那人。

他又去拆邵亭安的信，手却是抖的，和心一样，不知道他会说什么，自那晚之后他总是悬着一颗心，不敢回忆，但一想到再不能与他相见便疼，哪里都疼。

此时他展开了信纸，却只看见两个字：活着。

便是这两个字，已然让他泪如雨下，他将这纸捧在脸前，眼泪横流，心中百感交杂，这些日子吃的苦，似乎已然全不在话下，全都随风而去了，这两字之重，替他抵挡了一切。

他将这封信叠了又叠，藏在枕中，每晚枕着它，便像是靠近那人一般，心也是安的，梦里不再仓惶无助，不再四处奔跑不知道要去何处，不知道要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