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

这院中种着高大的树木，只是这些树只有枝桠，没有树叶，抬头看去，在院子上空遮出一个穹顶来，几乎将日光全部挡在了外面，便使得这里阴暗无比。

阿乞回头看看院外的艳阳，似是进入了另一个天地里，前头管家催了一声，他才又转过身，顺着一条黑灰色的石板路往前走。

这里的院墙也都是高大的，虽有回廊，有亭台小桥，却觉得空荡荡的，管家只管在前头走着，他四下打量，不一会儿便进入了后院，狭长的门内是个小院子，同样种着高大的叫不上名的灰色树皮的树木，中间留着一条窄小的石板路，不知从哪飞来的一只大鸟哇地一声在头顶处惨叫一声，吓的阿乞全身哆嗦了一下立即抬头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此时管家已然站在了一排房屋的门前，毕恭毕敬地对里面说道：“老爷，邵家的公子到了。”

他听见里面哼了一声后，管家回头冲他拱手道：“邵公子里面请。”说着向里面伸了伸手。

阿乞谢过后，便上了台阶，管家推开门请他进去，自己却仍站在门外，等他走进后，又将门掩了。

阿乞站在门里，见这里与寻常人家并无差别，只是觉得这屋里阴冷的厉害，他不由地缩了缩脖子，这时，便听见一侧的卧房里有人说话，声音沙哑无力：“是，邵家公子么？快，快进来。”

“是。”阿乞回应了一声后，转身走了过去，掀开纱帘，见这卧房里也并不大，只靠着一扇紧紧关闭的窗前放着个桌子，另一侧依墙便是床，床前还拉着床帐，床前放着一张椅子。

“来，过来坐。”一只老迈的手从帐中伸出指了指那椅子，阿乞这才走过去轻轻坐下，那手便缩了回去，阿乞想供床账的空隙看看里面的人，可是又觉得无礼，便只得规规矩矩地坐好，眼睛望着地面。

“今年，多大了？”老人问。

“回老先生，阿乞上月，刚过十六岁。”阿乞如实回答，其实他也并不知晓自己的生辰，只是在上个月是被邵亭安带回邵家的，他便将那日当作了自己的生日，重生之日。

“哦，十六岁？嗯，正是好年华。”那老头叹了一声，便许久不曾开言，阿乞听了半晌，以为他睡过去了，也不敢枉自说话，打扰了别人便是失礼，就默默地坐着。

片刻又听那老人咳了两声对阿乞道：“那桌上有水，劳烦邵公子给老朽拿过来，唉，人老了，实在是不中用了。”一面说一面喘，阿乞抬眼一看，那桌上倒是放着茶壶和茶杯，于是起身走过去，茶壶里的水还是温的，于是他倒了一杯后走回到床帐前：“老先生，茶来了。”

一只手便从床账里探了出来，阿乞将茶杯递过去，可是便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那只手突然握住了阿乞的手腕，握的很紧，干枯的手指紧紧地钳着他，阿乞一惊，手里的茶杯便失手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阿乞则用力地挣扎着：“老先生，你，这是作甚？”

可是那只手却抓的很紧，阿乞竟然一时没有挣脱开。

而从床中传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嘻嘻，邵公子，你终是落在了我的手里，哈哈。”

阿乞大吃一惊地看向床里，却突然一大股黑烟自床账中弥漫出来，接着，阿乞便看见几只如枯枝的手自那床账之后伸出，将他向后推了推，他张大眼睛看着一个发青的人脸也慢慢地探出来，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意。

“你，你！”阿乞一时被惊的不知道要说什么，身体却被慢慢地拎在半空，那床账哧啦一声被撕成碎片，一个高大的全身都长着无数枯枝般手脚的东西呈现在了眼前，阿乞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怪物。

就像是一团枯枝树藤上长了一个人的脑袋，足足占据了一整个房间，阿乞又听见一声那种怪鸟的叫声，接着一阵翅膀扇动之声从窗外传来，阿乞扭动了一下脖子，便看见几扇窗外全是飞动的黑影，接着，它们就冲了进来，门窗完好，那些有着人脸的黑色肉翅的东西就飞了进来，样貌可憎。

“主人，你抓住他啦，哈哈，抓住他啦。”那些人面鸟惨叫着，兴奋地在四下飞动着。

而面前这个怪物也得意地怪笑：“要抓他还不容易呢，邵公子，我们终于见面了，那些废物没得手，我却得手了，哈哈。”

阿乞再一次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又是冲我的血来的么？告诉你，我虽然不知道自己是谁，可是，我身上妖骨已除，已然是个普通的人，不会有你要的东西了。”

面前的怪物并不因为他的话而失望，反而像是嘲笑他似地说道：“妖骨？你有没有那东西，你的这副躯壳也是我们要的，你的皮肉也是我们要的，没关系，哈哈。”

阿乞一怔：“没有了妖骨，我就是凡人，血肉也是凡人的，你们，只是想要吃凡人的皮肉么？”

四下的怪物们都笑起来，面前这个家伙回他道：“非也，我再清楚地告诉你，你有没有妖骨，都不影响你与生俱来的东西，那妖骨只是助你有法力的，现在没有，正好合我们的心意，你的血，你的皮肉，我们倒能顺利食用，之后便能少修炼数百年，你除了妖骨，就是为了给我们行方便的么？你实在是太好了，我保证，我会轻一点的，哈哈。”

面前的那张脸因为过度兴奋而变成更加狰狞而扭曲，而他的话也更让阿乞无比震惊，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是妖，有没有妖骨他都是，除了没了法力外，什么也没有改变。

于是，他突然想笑，垂下头，真的笑了，却笑的很苦涩。

如今他还是落在了这些家伙的手里，以往他还能对付自保，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这妖骨除去的真好。

“主人，开始吧。”一只人面鸟在一般催促着，而这个人面兽则突然一扭脸，一只带着细齿的手突然伸出将那东西直接捏成了两段，之后恶狠狠道：“什么时候由你来命令我了？哈哈，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说时，那人面兽便看向阿乞，可恶的脸上现出笑容，没有嘴唇的嘴巴里露出一只细长的，同样带着细齿的舌头来，一下缠在了阿乞的脖子上。

其他半空飞舞着的人面鸟一见，顿时欢呼一声也向着阿乞围了上来，将他紧紧地包裹着，阿乞只觉得那些人面鸟正在拼命地往他的身体里钻着，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几乎都已经叫不出声来。

他的喉咙被缠着，只能发出呃呃的声音，而那些人面鸟则像一根根的细绳一般钻进他的身体去啃食他的血肉，他的余光看见自己的左臂被撕扯了一大块皮，那细细的手指粗的黑绳便游走其中又从他的手掌钻出。

他闭了闭眼睛，只是手臂便这样，那么身体上也定全是这样的场面，此时，他闭上眼睛不想看，疼痛似乎都没那么明显，而他的脑海里只有邵亭安的笑脸，或许，再也看不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