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离破碎

他还是闭着眼睛，身体不断颤抖着，他能听见那些细碎的声音，突然，有什么从他的心窝里猛地一抽，他这才惨叫一声，那种疼是突然发出的，比之前被掰断妖骨时的疼还要烈，几乎像是被整个撕成两半似的。

他猛地张开眼睛，低头看时，正见那人面兽的舌头从自己的心窝里扯出，带着血，和半颗心脏。

那心脏还跳动着，他立即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混沌，他依然在惨叫，却没了力气，垂下头时，看见自己的身上竟然是千疮百孔，而让他惊讶的是，自己竟然没有死，竟然还能看见。

就在那人面兽要将他的心脏吞食下去时，突然它的身体竟然开始裂开，它大张着嘴，像是要惨叫，可是却没有发出声音，而在阿乞身体里来回钻动的那些人面鸟也突然崩化成一团团的黑烟消失在空气里。

那颗心脏又回到了阿乞的身体，阿乞只是抬头看着对面的人面兽如何分裂，如何碎成灰烬，而在人面兽的身后是犽枭，正飞快地旋转着将它挫骨扬灰。

阿乞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每呼吸一下，全身就抽痛的厉害，他模糊地看着犽枭落回到自己的手边，同时看见一大朵莲花也正落回身体里，一些过大的疮口正慢慢愈合，可是也只是恢复了一半，却没有办法恢复如初，好在，他的心又能接着跳动了。

他有些庆幸，他可能死不了，又能看见邵亭安了，他牵起嘴角来笑了笑，只为这一点，他就满足了，其他的，他没有去想，不去想自己的身体会变成怎样，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傻了。

他闭上眼睛昏了过去，期间几度醒来，却依然无力起身，连手指都动不了，于是又跌进梦里，他听见有人指着他大叫他是妖怪，他看见邵亭安也在其中，离他远远的，他想要说话，邵亭安却跑了，他伤心欲绝，于是又猛地醒来。

他慢慢地张开眼睛，看见一束光，细细的一束光正落在他的指尖，他轻轻动了动手指，现在他可以控制着手指的曲动，他想要抬起手臂，可是不行，这一动已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引来让他撕心裂肺的疼，他不由的闷哼了一声，眼泪也因这样的疼痛而流了出来。

他小心地呼吸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试图动一动，可是还是不行，刚刚有一点平息下来的痛感马上又激烈起来，他紧紧地咬着牙却忍不住，喉咙里发出沉哼声，接着他又昏了过去。

不知道他是第几次醒来又睡去，再张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那束光不见了，四周是昏暗的光影，无比安静，他以为自己可能是死了，但他还是能听见自己微弱的心跳，这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安慰，至少他得再见邵亭安一面才能死，不然怎么甘心。

正在这时，他听见了脚步声，是脚步声吧？还是幻觉？那脚步声是从帖着地面的左耳中传来的，他一时并不能分辨真假，只觉得是自己太想听到声音后所产生的幻觉。

可是不久，那脚步声更清晰起来，甚至他还听见到人的声音，好像是在叫他的名字，他心头一震，紧接着又带来了一阵疼痛，他听到是有人在叫自己，他想开口应一声，可是却无力，他紧紧地皱着眉，想要用力站起来，可是，他只是在想象中动了，但实际上还是这么伏在地上，微弱的呼吸，半闭着眼睛，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这么听着，听着那阵散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听着那些呼叫声远远近近的起伏，过了好一阵，他似乎又听不到了，可能这只是梦，梦到有人来找他了吧。

但就在下一瞬，他听见一声巨响，其实那只不过是门被撞开的声音，在他听来，就是巨响，耳朵立即嗡鸣起来。

他看见一个人的鞋向他靠近，他用力地抬了抬眼皮，却看不到那人，而那人站在门里怔了怔，突然向外大叫：“他在这儿！老爷，他在这儿！”

于是，又有更多的脚步声来，这些脚步声中，他仔细地分辨着有没有邵亭安，可是，他耳中一片混沌之声，什么也分辨不出，但是他很快看见熟悉的城主的那双靴子从门外冲进来，听见他熟悉的声音惊呼着：“阿乞！你怎么了？快，快把他抬起来，小心点！我的老天！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这是阿乞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有人来找到了他，便可安心，于是闭上眼睛知觉全无。

城主看见阿乞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好好出门的一个孩子，再见到他时，竟然变得千疮百孔，他的心猛地一抽，几乎要呕出血来，他看见阿乞就那么倒在一大瘫发黑的血里，全身衣裳破烂不堪，无论手臂还是双腿皮肉外翻，甚至有的地方已然是血肉模糊，皮肉单薄的地方还露出白骨来。

他初时以为他已然死了，可是上前看时发觉他的眼睛还眨了眨，却是没办法说话，他上过战场，见过更加惨烈的场面，更加让人不敢直视的伤者，但现在，眼前的是自己的孩儿，他的眼泪已然跌落下来，忙脱去衣裳将他包了，又不敢用大力去碰他，怕这一碰，他还有着的微弱的气息便会停止。

可是，他必须要带他回去医治，咬了咬牙，这才让人快速地做了个木架，将他小心翼翼地抬放上去。

当下人们将他翻过身来让他躺在那木架上时，他更是惊心动魄起来，他看见阿乞的前腹也有几个洞，内脏都几乎要流出体外，胸口那个更深，那颗微微颤动的心脏都几乎能被看见，他颤声叫了阿乞，便哽住了。

他吩咐他们小心离开，又下令全城缉拿这宅子的主人，发誓，要将他们碎尸万段，又后悔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前往？

“老爷，后院，我们找到了其他人的尸体，也，也都，支离破碎了，这宅子，怕，不是人住的。”走到院中时有管家匆匆忙忙地上前禀报，他心里大吃一惊，回过头，看见几个下人已然将那些尸体抬了出来，正是与阿乞同来的那几个，他们身上的皮肉几乎都没有了。

城主这才四下打量道：“看这宅子也是诡异之极，我怎么能……”此时的他内心无比愧疚，双手紧紧地握着拳，他对管家道：“先抬回去安葬，多给些抚慰金，再派人快马加鞭回去把全城的名医都请到府上去，要快！”

管家领命而去，其他人则将那几具尸首用布盖了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