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他…”
我咽了咽口水，在仙娥的期盼下艰难开口。
“他不欲留你。”
水汽即刻浓了起来，我悄悄揉搓着腕间的滚圆水珠，心下如何埋怨某尾撒手不管的龙，面上也只得和蔼可亲地应对着。
“仙子莫要惊慌。”
那泡泪稍稍止住，水汪汪地软人心肺，揉捏着掌下发呆耷耳的小乖乖，我冠冕堂皇地改了口:
“咳，一如从前，你暂且兼掌着璇玑宫，不过天宫事务繁杂，日后如有变动，本座还要用你。”
某人可是说了“内举不避亲”，那就不要怪我挖墙脚了。
小仙娥松了口气，面上愁云散了七八，耳坠叮叮当当作响，欢快了不少。
“谢娘娘！娘娘大恩，小仙没齿难忘。”
“不必不必，”我客气地摆摆手，示意她起身:“可惜他听不进劝，不然以你的资质，做天妃亦是妥当的。”
顺手沏了杯茶，茶满杯溢，胸腔莫名噎了口郁气，就再也喝不下了。
“那日本是为仙子讨名分，谁知道天帝竟生起气来。”
“嗒”地一声脆响，小乖乖吓得靠紧了我的膝，此情此景远看近看皆是和谐美满，状似凡人常讲的“天伦之乐”。
“你说，我身为天后自然是要为他广纳贤妃，他这一拒自己倒得了个好名声，而我呢？”
三千宠爱于一身…之于女子，不亚于锋利的刃。
可见某位陛下着实不怎么良善。
“娘娘莫气。”
仙娥会心一笑，水灵的大眼向我眨了眨，茶盏一放，一板一眼地拱手作禀:“世人皆知陛下爱重娘娘，此为天界与花界和睦的好事。再者…陛下娘娘本为一体，同是位处极尊，诽谤您便是诽谤陛下，更是辱我天界，娘娘大可不必心忧。”
是矣是矣，我与他本就是一颗绳上的蚂蚱…罢了罢了，本神仙大度，不与那些流言做计较。
“说的也是。”
良言顺耳，我肯定点头，不由得欣赏起了这位曾经不大起眼的仙子来。
“邝露仙子明达聪慧，不愧太巳将军之女。”
仙娥谦虚地掩唇清咳，一众桃红柳绿的映衬下云淡风轻，一颦一笑颇有雅润风流。
“娘娘谬赞，能解娘娘之忧，是小仙荣幸。”
解忧…
灵光一闪，我稍倾了身，端详着这与我六七分相似的脸:“是么？那这十数年里，仙子以为…本座何如？”
她忽然抬头，双目清明透着亮，条理流畅，似早有腹稿。
“娘娘为父报仇，与陛下一同推翻先帝暴政，此为大义；接手二族，使下界生灵免于无主之苦，此为大仁；虽曾为小人迷惑，但能堪破情劫兑现神誓，此为大德。”
咦？原来我竟是这么个神仙？
我继续听着她的夸赞，十分满意。
“娘娘胸怀仁义，贤良至善，若能与陛下携手千秋万载，自然天界昌盛，六界归心。”
六界归心？那又如何呢？
曾经求而不得的，现下不能更改的，一错万差，再不能回首了。
“你说得很好。”
我心不在焉地摸摸鹿头，神思飘啊飘，不由飘到了数年前，转了话题。
“邝露仙子。”
“由爱故生怨。三年期不短，时至今日，他可有回报于你？数年十数年无大碍，可千万年呢？”
“邝露…”
她愁苦地黯了眉眼，向寝卧希冀地望了一望，而后垂首不语。
“我虽能容你，可到时你的心，怕是难容于过去的自己了。”
我看着她，就像回首曾经的自己，往事化风而去，我或许猜到了答案。
“你且好生想想，身为上仙，身为神女，你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取过清苦的碗，我搅了搅它，里头尽是补血养气的药，吁了口气，香雾氤氲地遮住了我的视线。
“仙子切莫学他，也莫学我，情深不寿，还是看开些好。”
“……”
“是，邝露明白了。”
一滴泪因风吹落，辗转飘零，终归入土为安。
……
“觅儿…觅儿回来了？”
我掀开帐，昨夜春风一度想是累了，润玉仍是真龙样地窝在被里，慵懒地像一缎绸。
青丝缠软，如墨染枕而不浸，他颤了颤眉，忽然睁目弯眉，点漆的乌瞳掉了星星。
“也不知道谁的桃花，自己躲着不见，却要我来开导呢。”
我吹了吹温热的药汁，清苦扩散，他闪烁着退了一胳膊肘儿，两靥生色，被热气暖了层薄薄的霞粉。
“觅儿何出此言？”
他接过药汁，不妨碍端起架子挑了挑眉，俊脸上满是恃宠而骄的道理:“这本是天后之责，天帝不便插手。”
“天后之责？”
我疑惑地取了颗糖。
说实话，这水神之责我明白得很，但这似有实无的天后之责…润玉不曾纳妃，后宫亦是空空荡荡形同虚设，没有后宫，那我这做天后的有什么用处？
“统御天界女仙乃天后职司，先前是我代管，邝露为辅，今日不过交还罢了。”
他蹙眉饮尽，嘴角尚悬一滴，怎么吞也吞不下，抬手欲抹去时，不慎被扑了个倒仰。
“啊…”
支着他硬邦邦的胸膛，我啜去最后一滴苦，为那嘴巴里塞了颗冰糖，心满意足。
那嘴巴吮得有滋有味，珍珠色的齿一闪一闪，时不时露出角光，我低头深思熟虑，忽然想起一事来。
“这小尖牙昨夜磨得我好痒。”
戳戳那亮锃锃的尖牙，引出里头湿润的舌尖，被舐了三个来回，我大约消了气:“唔，好吧，好吧，本仙勉强原谅你了。”
“只是你丹元处的灵力是怎么回事…”
琉璃净火不在，那团灵力不在五行，莫不是——
不会又是禁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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