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纸是上好的宣，润而能韧，轻薄如雪，抖如绸质不闻声。

字不多，是那人的行草，端方是有一些，可更多的是率性飘逸。

“膳可用否？寝可安否？可有忧心之事？”

问候毕，便是婉转地幽幽一叹。

“妻不在，政务不绝，菜羹无味，时有桂香打扰，夜夜不能寐…”洋洋洒洒百余字，愈来愈愁，字里行间掩不住冷清落魄，最终涩涩地憋出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我抽抽嘴角，向那头送信的鹿白了个眼儿。

“不过半月不见，不至于吧？”

说起来这新婚小别，一别就是十来天，也怪不得我。

爹爹临秀姨走后，水族、风族无主，丧期时尚有润玉帮着打理，如今他成为天帝政务繁忙，这两族内务自然又落到了我的头上。

方接手月余，又是天界两大族，即使是再厉害的神仙也不免焦头烂额，也不知润玉是如何既做好夜神，又能摆平这些锁事的，真是神仙中的神仙！

好容易将人事一一对上，恰逢人间布花之时，于是我这个名义上的司水之神还得兢兢业业地跟在芳主们后头栽花唤水布风，这般来回折腾，还哪有时间回什么天庭？

灵力倒是其次，就是心神费了不少。

唉，我的六千年灵力，六千年！

看来回去得好好修炼了。

“咱们这就回去吧，”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我跳上鹿背揽上毛茸茸的脖，一掌拍向圆润的鹿臀:“小乖乖，启程！”

“呦呦！”

小鹿一个惊跳跃上云头，足足九重跳颠得我七荤八素，踩到穹顶高高的虹桥时更是打起了转，于是“哧溜”一声连人带鹿滚到了桥的那头。

脸未着地，接住我的是清甜柔软的香，顺着白衣白裳向上看，果然是笑得人畜无害的神仙。

“这桥也太滑了吧！”

我扒着那雪白衣服起身，心满意足留下一爪子印，才捶捶扑通扑通的心口，虚浮着步子走了两步。

“我可是神仙，堂堂的神仙耶！怎么每次都要从这桥头咕噜噜滚下呢？不雅，实在不雅！”

“有我在。”

还未站稳，腰腿一轻又被人抱起，苍天的青云飞一般地自我眼前略过，怎么都有种急切的意味。

背后暄软，脑勺安稳落枕，是回了寝卧。

那星星的眸子浓稠似墨，即将有什么涌出，清香渐浓，他缓缓俯身，蜻蜓点水地撷了我一口:“觅儿不必忧心，自有润玉接着。”

我嗅着淡雅的香，伏在身上的人越贴越近，在脖颈处，心口处蹭了几回，不一会儿，两处就生了些奇异的滋味。

难不成是我……

想双修了？

润玉未曾被狐狸仙荼毒自然不懂，平日我俩最多也不过亲亲抱抱，或者是被我揉揉真身，鳞毛捋得舒爽了即刻就睡，双修之事恐怕还没有小乖乖懂的多。

“润玉润玉，”我拍拍他的背，乱拱的动作停了下来，毛茸茸的脑袋安静地贴在心口处，我不敢大声，遂轻声试探道:“你…要不要双修呢？”

“觅儿想要双修？”

我点点头，他勉为其难拔出脑袋，迷惘地沉思半晌，最终坐起了身。

“我，我不大会…”

他捉住我的手，嗫嚅中红了脸，眼尾藏了滴泪，一闪一闪地发着亮。

“觅儿可会嫌弃我？润玉不知那是何种…也并未曾习过…”

“觅儿~”

最后的那声“觅儿”缠绵悱恻，酥麻入骨，奈何始作俑者一派茫然乖巧之色地矜持等着，恬淡的模样显得我心思越发龌龊。

“没事没事，你不会，我们一起学嘛！”

我拉着他卧下，亦撷了口。

许是真的寝食不好，他本就清瘦的脸颊越发尖刻，眉宇的疲惫很深，嘴唇都没了水意，成了薄凉薄凉的粉白。

我心一软，竟生出了几分怜爱。

“你乖一些，我先来试试，好不好？”

“嗯。”

他乖觉地垂下眼，不敢看我，宛如我就是那要吃小白兔的饿狼，其实也未必是饿狼，也可能是…饕鬄。

护体的灵力撤去，真龙之身若在灵台隐若现，我使出元神入内，细细探看起来。

“觅儿…”

腿间冰凉冷硬，他应是化出了尾巴，腰间衣袖被扯得紧了紧，耳边小兽呜呜低吟，有些紧张的痛楚。

“小鱼仙倌莫怕。”

没想到他那么敏感，我轻了动作，后退一些，只是围着那只小龙转悠，直到他失了警惕，方停到了他跟前。

“好乖好乖，让我看看你。”

那元灵瑟缩了会儿，良久悄悄探出脑袋，鼻头触了触我，懵懂地张大了眼。

随后尾巴一甩，脆吟着飞上霜花的瓣儿，抱着中间那颗冰心儿蹭起了下颌。

“咕咚！”

掌下的喉头滚了滚，有什么微弱地哼哼两声，攥衣的手一松，再睁开眼，少年的眉宇舒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