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君梦

冷。

还有痛。

润玉是被自己的嗽声惊醒的，冷气入体，喉中干涩，咳着咳着就醒了。

醒来天界还是以往的天界，四余阁还是一如既往的四余阁，静得可以听到自己费力的呼吸，和指尖粘稠滴落的声音。

一条涸泽的鱼。

精血失半…是了，他用了禁术。

好在，血灵子一术果真奏效，也算值当。

目所及黑洞频频，在错乱的模糊中依稀能看到脚边的一滩血迹…经脉竟不能愈合，缠的绢布也并不怎么有用，就只能等着，等着它自行愈合。

此番元气大伤，正如邝露所言，魔军来犯，天界该如何是好？

施法清理了污处，润玉再捏了个绢，复缠于伤处。

血红快速浸透蔓延，做徒劳无用功罢了。

大不了…身死神灭，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天帝面色愈白，掩口低咳两声，自门口望去，水青帐幔后的背影瘦削而脆弱，就像水族河湖中的浮萍，无根无凭，再经不起半点的波澜。

门口的仙人就这么立着，三息后，眉蹙了起来。

是紫霞裙衫，窈窕而立的水神。

水神今日大为不同，神情间既无常有的哀色，亦无心神恍惚的伤痛，行止间蹁跹凛然，俨然是一副尊位已久的上神模样。

“小鱼仙倌？”

天帝刚摸索着收拾好，待察觉到灵息已是离自己半步远，一惊，匆忙起了身。

“觅儿！”润玉退了半步，缩了缩不知掩未掩好的腕:“你不常来我这处，可是有何事？”

不知是否是真的虚弱，似乎什么变了，被眼前人迫得心神动摇，天帝未察觉到对方眉间一瞬的恍悟。

有多久了？

这幅表情十来万年她未见过了，也是这样的慌乱惊吓，面色煞白。

原来是万年前的梦。

“你…”

锦觅不由分说捉住那只手——那只总是取茶便倾，执剑发颤，什么都做不好的手，便是在这个时候伤了的。

是为自己。

即使是在梦里，水神亦止不住愧疚难言，难得掉了泪，一颗又一颗滴在那白皙的手背上，在天帝忍痛抽手之前揭开那层袖。

两人皆低下了头，相对无言。

她，终究还是在意自己的吗？

被她这么攥着，虽是痛着，可那簌簌的眼泪极为真实，为天帝的心头掺了欣喜。

“你可是用了血灵子？”

不待他变色，锦觅叹息一声，抚抚那数千年不变的腕，自答道:“逆天改命，你可知代价如何？”

水神吐字轻缓，传入他耳中却是阵阵闷雷，润玉直觉寒气入体，眼前模糊复清晰，待迟钝地反应过来时，已被牵到了榻上。

“大梦三生，睡一会儿就好了。”

耳边的声音轻柔得像风，沾着寒凉，拍哄着背。

莫非是在梦中？

润玉眨眨眼，费力思索须臾，似乎水神从未如此温柔…似乎真是在梦中…似乎是梦…吧？

如此想着，天帝眼一阖，当真入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