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原,主上宫。
闵栖迟刚到,就见一个小奴连滚带爬地到闵栖迟跟前,说:“神佑君!神佑君您可算回来了,主上正怒着呢!只有您可以安抚主上……主上……主上就听您的。”
闵栖迟已经习惯了枫非梧的怪脾气,倒很淡然:“他这次又是为什么在发疯?”
那个小奴说:“主上好像寻着了什么。”
闵栖迟疑惑,他走进去后发现枫非梧已经睡着了,闵栖迟去洗了个澡,涂了点药。几处重伤是闵栖迟自己伤的,而其余的绯色伤是枫非梧弄的。
枫非梧的癖好如此,闵栖迟也乐意痛着。鸾原正值冬天,但屋里生了炉,闵栖迟就穿的单薄了些。他倚着床,看着枫非梧,他不知道怎么跟枫非梧结束这段感情。闵栖迟的使命就是去修补戒界,他不知哪天就得殉道,他不能给枫非梧一点好的。
就这样看着枫非梧直到枫非梧缓缓睁开了眼,看到闵栖迟就冲他笑一笑,“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睡着了。”
“也没好会儿,你歇息你的,我出去转转。”闵栖迟刚想走,枫非梧迅速拉着闵栖迟说:“佑,你要去哪儿?”
闵栖迟说:“就在外面,鸾原下雪了。你要一起去看看吗?”
枫非梧起身,拿了一件御寒的衣服给他披上,说:“鸾原好久都没下雪了,我就不去看了。”
“哼,白雪太皎洁,你怕了?”
枫非梧点头:“对,像我这样肮脏的人,不配。”
枫非梧的母亲是天界名门望族的小姐,被前鸾原之主玷污,本应该成为天妃的她,只能做一个妾。枫非梧的母亲看不起魔族,她厌恶魔族。生下承了鸾原血脉的枫非梧后,她母亲既疼爱幼子,又厌恶枫非梧身上的、她认为极其肮脏的血脉。她没有记起枫非梧的血脉是鸾原血脉时,对他极其疼爱,可一旦记起了,又对他百般冷眼相待。在这种若有似无,若离不离的母爱下,枫非梧也厌恶自己的肮脏,枫非梧或许自卑到不与皓月争辉白雪齐肩。
闵栖迟没有去看雪,他多么希望他能伴枫非梧永远。
枫非梧温了一壶酒,闵栖迟想去拿,枫非梧轻轻推开他的手,因为他倒了一杯热茶,闵栖迟不满,枫非梧只温言说“听话”。
枫非梧喝得有点醉了,脑袋沉沉的,他问:“佑,我今天一点也不高兴,我找到了一些我的画像,那都是你画的,我认得出来。但…那应该是你很久之前画的,我甚至能感受到你画那些画时对我的爱。可……可是……闵栖迟你当初那么爱我……怎么现在又开始疏远我?你给我一种感觉,你好像随时都要离开我……你让我心里没底……你是不是厌烦了我…”
枫非梧本就敏感,闵栖迟的刻意疏远,让枫非梧不安、难过,他怕……怕闵栖迟厌了他,离开了他,枫非梧又是孤零零的,无依无靠。
闵栖迟自从竹兮亦重生后,知道自己要履行自己的使命,他要离开枫非梧了。闵栖迟打算……彻底与他断绝来往,哪怕枫非梧会恨他。这孽缘再继续纠缠,害人害己……
“随你怎么想。”闵栖迟说不出厌倦了他的谎言,也不能否认,他希望枫非梧可以放弃他。
“不许,我不许你厌倦了我!佑,我好痛…你不要厌倦我…不要离开我……”枫非梧抓着闵栖迟的手不放,他心里恐惧、不安还有委屈……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闵栖迟却对他越来越冷淡。枫非梧心里越来越没底,闵栖迟似有如无,枫非梧越来越看不懂他,闵栖迟的疏远折磨着枫非梧,枫非梧的心如刀绞。
闵栖迟何尝不痛心,他闵神佑一生若要说对不起谁,只有枫非梧。是他给了枫非梧希望,他却没能给枫非梧一个圆满。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还是搁不下狠话。
许久,闵栖迟才说:“枫非梧,别对我有任何希望。”
枫非梧却又趴在闵栖迟身上睡着了,闵栖迟把他挪在床上去,坐在床边,发呆了好一会儿。想起今天终于可以好好睡个觉了,正想往被窝里钻,就听一句“闵栖迟,你有没有真正爱过我”。闵栖迟一惊,侧头一看——枫非梧眉头紧皱,双眼还闭着,就连睡觉仿佛也在生闵栖迟的气,原是在讲梦话。
见他没醒,闵栖迟舒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无限的疲惫、沉重的无奈和万分的心痛。闵栖迟当然爱枫非梧,他的情爱都给了枫非梧,这些年的感情未有一分掺假。明明相爱,却要分开。
闵栖迟知道一切都是他的错。
“几朝同君处,一片真心付。可惜有缘故,爱意藏心腹。”
……
“顾颜,你这些年都是跟枫栖梧过的,没想过重回顾氏族吗?”因为岁顷寒和择尘鞅还要去魔界一趟,就先告辞了。皓兰君与顾颜一起走在焚仙山的小道上,皓兰君问他。
顾颜听到皓兰君提起枫栖梧,不由得有些紧张,他回答:“还没那实力。”
皓兰君白了他一眼,说:“你如果想枫栖梧会不帮你吗?天帝虽不能明面出手,但也可帮你不少。享惯了安逸的生活,把你骨头养散了?”
顾颜确实有点,枫栖梧什么都依他,什么都惯着他,顾颜又什么都信任他,很多事情都是枫栖梧去打理。顾颜说:“我……师父,我不想去管这个烂摊子。哎!也不是说我不想收复顾氏族,我也想解救顾氏族,反正……这是很矛盾的。”
皓兰君说:“别当懦夫。当年他们把你驱逐,你深受其辱,曾发誓让他们付出代价,你不会忘的。顾氏族本就是你的,你的名字是顾衍荣,衍三世之荣。这是你父母的遗愿。”
“是。”顾颜低头应着,他心里多少有点忐忑,顾氏族于他如一个烂摊子,是他的心劫。他一方面渴望摆脱懦弱完成父亲的遗愿,惊众人。一方面也不想去面对那些惨痛的记忆,他不想去揭自己的伤疤。这几万年来他一直在逃避,这渐渐成了他的心情,他无法直面的一个问题。
“我会帮你的,相比闵栖迟你还是好多了。那孩子动了痴心,他现在就如陷在了泥泞里,惹了一身脏污,还越陷越深。”
天界。岁顷寒急忙赶回去,今令岑传信来说:白逸兴出事了!
因为今令岑的简言骇意没有说明是什么事情,岁顷寒着急担心,风风火火地赶到南宫们,就见侍卫令秋在那儿等候。岁顷寒急忙问:“出什么事了?”
令秋禀告:“慕宸仙君在藏书阁寻书后,不知怎么的嚷嚷着要自爆。”
岁顷寒边往藏书阁赶边说:“然后呢?他不会自爆的。”
令秋紧跟其后说:“然后…圣神就进了藏书阁,藏书阁里就传来了慕宸仙君的惨叫声。詹事大人为救慕宸仙君受了伤。”
“陛下呢?”
“陛下随天后去妖界了。”
“令秋,你带东宫一批人马,速传姽婳公主过来,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梅檐闲一同带回来。”
“是!”
岁顷寒知道,圣神对戒界出手了。
那清流终成了污滩。
“阿翼,下一步你怎么打算?”
择尘鞅和岁顷寒虽可以联手,但显然不是圣神的对手。
“尘鞅麻烦你先去找天帝,我先以血脉压制拖一会儿,等姊姊赶来。”
“可你…”择尘鞅担心岁顷寒。
岁顷寒一笑:“月哥哥,我可是太子。放心,东宫有批人马,圣神不会把我怎样。你快去!”
岁顷寒知道圣神不会动自己,纵使是不可一世的圣神也无法对抗岁鹤归的怒火。圣神的目的是拿到戒界,而不是杀了岁顷寒。杀了岁顷寒对他一点好外都没有。
但岁顷寒不能保证择尘鞅的安危。
藏书阁,岁顷寒刚到就迅速接住了被击飞的今令岑。
见今令岑伤势惨重,看到自己来了后如遇救世主一般笑了,他一边咳血一边说:“殿下,属下尽力了……”
说完就昏厥了。
岁顷寒越是这样就越冷静,他冷声吩咐手下把今令岑带下去疗伤。此时,藏书阁内传来了圣神的声音:“太子殿下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岁顷寒走进去,就见白逸兴被吊在屋梁上,脸色苍白,奄奄一息。见岁顷寒来了,那空洞无神的眼睛里才露出一点神采,他哑着嗓子说:“师父,别救我,快走!”
圣神冷笑:“他是不会不救你的,你不是知道了吗?你白逸兴就是维护六界秩序的戒界,心怀天下的太子殿下自是不会丢下你不管。”
他又看向岁顷寒,笑容愈发阴森,说“那魔界公子没来?真是可惜了,如果他来了,那我手里就拥有两界的继承人,可以换取更大的筹码。”
他接着说:“知道我要干什么吗?我要让梅温文重生。戒界是这天地间最玄妙的东西,我只有拥有它,我才可以让梅温文回到我身边。”
岁顷寒听着他说,他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思索着如何救下白逸兴。
圣神眼神恶毒地盯着岁顷寒:“你跟岁鹤归要像一点,很聪明。这个!”他指着白逸兴,缓缓摇摇头:“这个不是完整的,你得告诉我其余的部分在哪里。”圣神周边灵气翻涌着,他已经准备好出手了。
岁顷寒暗自捏了把汗,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看准了白逸兴那个方向,蹬地而起。
“蠢货!”眼看岁顷寒马上够着白逸兴时,圣神朝岁顷寒打出一记灵力,直击他背后。
岁顷寒飞快运转体内灵力,他想用自己对圣神的血脉压制去挡下这攻击,可攻击在空中滞留了一下,还是朝岁顷寒背后袭去。
血脉压制直接没有用!!
“师父!”白逸兴在那一刻恨透了自己,他恨透了自己的无能,眼睁睁地看着岁顷寒被摧残。
岁顷寒就硬生生地挨下了,他将口中的血咽下去,丝丝血腥味让他更加清醒,在跌倒的那一瞬间,迅速打出一道灵力,将白逸兴救了下来。
“阵起!”
圣神暗道不好,脚下阵法已起,围着他形成一个结界。圣神认出这是顾颜才能做出的戒界,顾颜当年因为没有办法修行,在阵法符咒上研究得很透彻,纵然是他,在短时间内也没办法破开结界。
岁顷寒背着无法动弹的白逸兴,冲着圣神坏笑一下,往结界上啐了一口。那一口中还留着一些血丝,世界上最高贵的血让圣神更无法在短时间内时间内脱身。
岁顷寒没有多看圣神的狼狈样,虽然短时间困住了他,但是保险起见还是先溜为敬。
“师父…你还好吗?”
岁顷寒一愣,说:“我能有什么事儿,倒是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根本不是什么上仙对吧,也不是历个劫就因天资不凡,被天界太子殿下收为徒弟的那个特例,我是戒界。是因为这个,你才会接近我的吧。我到底能算个什么呢?你给我的关爱,好像都是给天下苍生的慈爱。”
岁顷寒早就猜到可能是白逸兴知道了他自己的身份,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我在第一次遇到你时,我跟家里人闹别扭,去凡间散散心,我那时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在遇到你时,我的确是不认得你,因为我那时也在历劫,就算后来在历劫时恢复了记忆,与你并肩作战时,我也不知道你是戒界。下凡找你时,是你挑起的战火惊动天天界。你知道我不会是因为你是戒界,我才接近你的。”
“师父,那我有一天会离开你的,你会不会想我?”
“会。”
“师父…”
“嗯?”
就在这时,圣神不知怎的,突然出现并给了岁顷寒一记攻击,岁顷寒迅速防御。岁顷寒与圣神之间的境界差还是大了点,岁顷寒有些顶不住了。
“把戒界交出来!我便饶了你!”
“我这儿只有我徒儿白逸兴,去他妈的戒界!!”
岁顷寒传声对白逸兴说,我为你注入灵力,你就照我之前教你的运转它。我撑不住了时,你就先跑,外面有人接应你,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圣神:“找死!”
攻击愈发猛烈,岁顷寒终于撑不住了,他调动灵力护住心脉,又在崩溃的最后一刻护白逸兴逃走。
该死!岁顷寒闭眼准备接受圣神的一记攻击,这一记挨着了,得修养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