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婆娑，撑伞的、疾步的、躲雨的以及还有站在雨幕中看戏的。
那人一身黑色隐于雨幕夜色，广告牌的霓虹灯将那张侧脸打亮，那双眸子在一片昏暗中又是如此明亮，银色的头发长了些许，少年的骨架在雨幕中显得有些娇俏，那人撑着一把黑伞站在路边，撇着人来人往的人神色匆匆，有些狼狈地跑过街心，转进最近的咖啡馆避雨。
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没有一句话没有任何动作，像是一尊雕塑一般。
“雨大，进来坐坐？”那人上身的白衣袖口十分宽大，下身的裤子上绣着几只翻飞的白鹤，追逐着那栩栩如生的太阳。
那人回神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人，目光停在那人脸上的一对桃花眼。
“美么？”那人到是逮到了这个小动作，笑了笑，到是魅惑了不少。
“美。”
“没你美，阿聿。”宫野长冽将自己的伞收回，顺理成章地钻进了庭聿的伞下。
“漂亮的多了，但是漂亮底下是怎样的，谁又能猜到。”庭聿将伞倾了倾，刚才那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想那个撑伞的了？”六公子将目光投向街心，看着雨点滴落激起一阵水花。
“你也把我想的太多情了。”庭聿将伞交给身边的人，腾出手擦了擦自己袖子上的水滴，然后就是头也不回地扎进雨幕，任凭水滴淋湿自己，那瘦削的身影就那么消失在了雨幕里。
“可惜了。”
“乔伊斯那样的人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情种。”
旅馆的设施有些破旧，不过住的人也不挑，毕竟这是少有的不需要身份登记的住处，秦川随手将手套扔在床上，拿起挂着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头发，将一天的晦气全部擦走。
站在洗浴台前时，秦川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间有些恍惚，镜子里的人早就没了那个时候在建宁时的儒雅，到反而多了一些些匪气，笑起来的时候还好些，不笑的时候就有些没有善意了，眼角也多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
洗漱完坐在床上的时候，秦川从裤兜里掏出老式的手机，有些使用不大顺畅地将信息点开，盯着上面的寥寥数语，表情一点点冷下来，到最后竟是气的将手机扔在了地上，胸口上下起伏，整个人十分阴翳地坐在床边，目光死死盯着还在发光的手机。
随后，情绪整理好，秦川还是起身将手机捡了起来，将那封信息删掉，再次收回这老年机，目光投向窗外，那双黑的发亮的眸子像是想通过那玻璃看清雨幕里的景物似的。
只不过外面在他心里，雨幕里隐藏的不过是最恶心最拿不上台面的怪物，那些见不得光的怪物。
与此同时，那小破出租屋里此刻安静地只能听到屋外的雨声，屋内两人一立一坐，一个警服整齐，一个工作服破烂。那小小的一间房里，两人沉默不语，坐着的人似乎因为刚才说的过于动容，此刻胸膛起伏十分剧烈，许久是那人的笑声将沉默打破。
“我想见见那个小警官。”这是齐长鸥乞求的话，而对立而战的步重华立在那，额前的碎发将眼睛遮住，看不清具体的情绪，只不过在听到那人的乞求的时候，脑海里闪过那张合照。
“我答应你。”
步重华出来的时候，吴雩握伞的手终于松了松，若无其事地将被自己掐出血的手挡在身后，将伞斜了斜，将那沉默不语的人揽进伞里。毫不防备地将撞进那人的眸子，吴雩顿了顿，手上传来了那人的温度，吴雩瞪大了眼睛，被那人拥入怀中。
“突然有些庆幸。”
吴雩站在齐长鸥面前的时候，脑海里还是步重华的那句话，对上齐长鸥那双眼睛的时候，吴雩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方便知道您的名字吗？”
“吴雩，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雩。”
“好名字，享受自由，平安喜乐。”齐长鸥表情舒缓了些，眼里带着笑意。
“为什么想见我？”
齐长鸥笑容停了停，将目光再次投向面前的人，眼里那抹不明的情绪让吴雩有些摸不到头脑，但是面前的人像是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一般，将目光收回，放到手里的杯子上，叹了一口气。
“想讲一个故事。”
“故事需要一个合适的人听。”
“但是你真正有资格听得那个人，早就不在了。”
“吴警官，你和我的一个故人好像，笑的时候更像。”一滴泪落在了杯子里，将清亮的茶汤弄浑。
“可惜，他再也没法亲手捧着我送的小雏菊对我说话了。”
“他特别喜欢小雏菊，更喜欢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新月状，身上永远有一股香气，喜欢穿白的衣服，对人永远都彬彬有礼，哪个人不喜欢……”
“你说，这样的人，老天是不是太怜爱了，早早将他唤回，不让他在这受苦了？”齐长鸥的所有的城墙全都倒塌了，从第一次见到吴雩的时候，那种平易近人的气质，那笑起来十分灿烂的脸，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也对啊，谪仙一样的人，怎么能被世俗弄脏呢，捧手心里都怕硌到他。他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雨，我放在那的小雏菊被雨淋了一夜，就是没有枯萎，或许是他太垂爱了，自己挡着雨也不能糟践了花。”齐长鸥笑着说着，只是泪像是不听使唤了一般，一滴又一滴滴落。
吴雩坐在那，望着那个人笑着问这些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讲述一个早已褪色的故事，想一个早已见不到的人，疯魔也好，清明也好，齐长鸥那颗血淋淋的心脏是为了那个喜欢小雏菊的人跳动的。
“齐先生，玉书先生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而不是被复仇蒙蔽双眼。”吴雩不知道怎么安慰面前的人，显然有些无措。
“那他怎么不亲自跟我说呢？”齐长鸥抬起头，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没了笑容，在那双好看的眸子里吴雩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因为他爱你，就像你说的那样，他不是你喜欢的人，是爱的人。”
津海大雨，别处也是这样。
小扇子握在手里把弄，那人的目光落在被雨打的低头的荷叶上，将手探出，伸手碰了碰那淅淅沥沥的雨，看着雨珠在手中汇聚，顺着手指滑进衣袖，凉意顿生凉意，那人收回手，盯着上面的雨珠失神。
“嘈杂。”
白皙的手忽然发力，那水珠像利刃一般甩在了荷叶上，那在雨里摇曳的荷叶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无力地浮在了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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