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点额黄，倚含章。

——序言

一路上许多人看见了即墨岑马上的小姑娘，都啧啧称奇，毕竟即墨岑从未真正带一个女子回府。

来到即墨岑口中的“小宅院”前，新蕊嘴角不明显地略略抽了几下。

这宅院，未曾进门便可视的，是那门口挂的精致漆木牌匾，一看便知是百年老树身上的木材，上面“即墨府”两字染着淡淡金色，下笔行云流水，如云烟般飘逸。

即墨岑刚刚下马站定，便抱了新蕊下来。一个穿的形似管家的男子一惊，慌忙迎上前来。“主子，您、您回来了。”“嗯。”

管家看了眼他身边的新蕊，试探着开口：“这位姑娘……”“名叫新蕊，住府上，暂时在我书房侍奉。”

管家闻此，有些疑惑，主子的书房除了打扫以外，何曾让下人进过？这姑娘肯定不一样！得重视。不过既然主子这样吩咐，自己照办是肯定没错的。

即墨岑自行先回了书房，他有些事急需处理。

管家带着新蕊绕过花园后的亭子，便来到了下人居住的地方。“终柏，我不方便过去。主子带回来的人，交给你了。”管家这是在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说话，似有意敲打。接着，新蕊就被那名为终柏的女人带去了小院子。

院名漱玉，此时里头并没什么人，估计是都在伺候或待命着。终柏脚步轻而快。她瞧着新蕊虽是初来乍到，但低着脑袋看路，敛着眼皮，也不多嘴多舌，只是一味跟着她，还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合适距离，无东张西望之举，暗自点了点头。

终柏对新蕊的印象是沉稳安分，且还要顾及主子的意思，不可能分的随意，于是飞双得了个二人居住的房间。

新蕊一路上看着他人皆是四人或六人混住，对二人一起自然没什么意见。

“你且安顿下来，去领了衣裳，收拾干净后前来熟悉情况。”终柏看她衣裙下摆已是成了几条长短不一的碎碎的“流苏”，决定给她一些时间整理仪容，免得冲撞了贵人。

“是。”新蕊乖乖应着，从屋内拿出个木桶前去打水，她现在是下人，怎么可能会有人伺候，自然是自力更生。

打水时，新蕊遇到了个小家碧玉型的圆脸姑娘，只是那姑娘看她的眼神十分奇怪……好像，带些——怜悯？

“姑娘有什么事吗？”新蕊看着她。

“没有没有。”那姑娘立即摆摆手，转而言道：“我看见你被带进罗芙姐姐的房间了，觉得你和罗芙姐姐一起住，有点可怜而已。”

“这又怎么说？”

那小姑娘靠近新蕊，小小声在她耳边说到：“罗芙爬了主子的床，成了通房，她脾气不好，虽然不得宠爱，但大家总是要给她几分尊重的，姐姐，你小心点。”

“谢谢提醒。”

“嗯嗯，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再见。”然后那圆脸姑娘便提着水桶跑开了。

新蕊把银钱藏好，只留了那空包袱皮在外面，就去屏风后开始沐浴。完毕后，室内已是雾气腾腾。新蕊系好衣服，用发带扎住了自己披散的长发，这才打量了自己一会。嗯，肌肤细腻，还有些被蒸汽蒸出的粉色。

给新蕊的这件衣服是清新的嫩绿色，没什么花俏图案，布料只能勉强够到中下，款式中规中矩，在新蕊身上有些过于宽大，一个劲的往下掉。

新蕊想了一会，拿了放在绣花篮旁的一把剪刀，剪了那代替屏风作用的一条珠帘下来，她把珠帘系在腰上。这会子，衣裙不再往下滑落，更突显了她腰肢纤细。不得不说，新蕊还是很会抓自己身上的优势的。

说起来李静训这副皮囊真是生的不错，如新月生晕，花树堆雪，虽不是美艳不可方物的类型，却也是个仪静体闲，玲珑秀美的，长开后差不到哪里去。

新蕊收了神，就听见门被拉开。一个穿着珊瑚色衣裙姿色不错的丰腴女子正看着她。这女子像她的衣服一般张扬。

“你可是走错了房间？”那女子的语气很是不满，看来她就是这房间里住的那个罗芙了。

新蕊神情温顺，言：“是终柏姑姑厚爱。”这意思，谁都明白。

那女子脸上有些薄怒，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变了脸。“看你年龄尚小，又是生面孔，可是新来的？”

“是。”

“主子为我赐了个名，叫罗芙，你倒可以唤我一声姐姐，你的名字呢？”说起罗芙这个名字，她似乎很是骄傲，还刻意加重了“主子赐名”这几个字。

新蕊只觉她幼稚肤浅，不愿搭理，又想起即墨岑介绍自己时便是“新蕊”这个本名，想来是没有改，便敷衍道：“并未赐名。”

接着罗芙又问道：“那你在哪里伺候？”

“不知。”

新蕊知道是书房，但为什么要告诉她？得到想要的答案，罗芙笑了，还挺了挺丰满的胸脯：“呵，看来你也只是得终柏那人喜欢了，怎么额头上还这么长一条疤呢？”

这话里处处带刺，偏偏又直白的不得了，新蕊蹙了蹙眉。她适应环境的能力倒是不弱，言道：“那罗芙姐姐歇息吧，我还要去熟悉情况。”说着，便径直往门外走去，只余罗芙待在房间里。

她看了看飞双放在床榻上的包袱皮，嫌弃道：“嘁，穷酸。”

走了没几步，新蕊正好碰见前来寻她的终柏。“跟我来吧。”看来终柏刚才是去找管家查明情况了。

弄清楚了府内路况后，又绕过一个荷花池，路过雕栏画栋的观星台，这才到了即墨岑书房附近。“去吧，我先走了。”

“是。”

新蕊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就看见即墨岑正在闭目养神。“来了。”他不曾睁眼，声音带着慵懒，听上去是在询问，其实是在陈述。

新蕊自觉无需回复，果然便听见即墨岑接了下一句：“可会按摩？”

“会一些。”

房间里静得出奇，即墨岑听力极佳，新蕊温软清脆的声音让搅乱他逐渐平息了被繁杂事务的心神。

“来。”听见这句话，新蕊轻轻移到即墨岑背后，带着温度的柔软指尖不轻不重地在他太阳穴上按压。

此时子蛊再次发挥了作用，即墨岑只觉那温度一下下按在了自己的心尖，蹙起的眉宇逐渐舒展，他睁开了眼睛。“停吧。”

新蕊不知他的感受，只是乖乖停手，她现在只是个侍女。但下一刻，她的手被轻轻握住，抽了几下没抽出来。

“唔……主子？”新蕊学着府内下人对即墨岑的称呼，语气还带点惶惑不安。

谁知即墨岑又再次蹙起眉来：“谁让你这么叫的？”

似乎觉得语气有些急了，即墨岑放缓些。“新蕊，不必如此叫我。”

“那该如何称呼你呢？”

“我字守约。”即墨岑是不想让新蕊成为只为安身而听命于他的奴仆的，所以告诉了她自己的字。

“守约？”新蕊试探着。

只见即墨岑对着她笑笑：“嗯，这样就极好。你的脸可要紧？”

“无妨。”新蕊嘴上说着无妨，手却盖住了额头上那条疤痕，刻意让人觉得她很是在乎。

这便是新蕊当初不让林离星修复自己容貌的原因了。

姑娘家，倒底还是在意的。即墨岑以往的经验这样告诉他。接着他放开了新蕊的手，拿出一张宣纸：“磨墨吧，别怕，我会想办法帮你治好的。”

接着，即墨岑刚刚下笔，不该此时出现的男子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宸王寻您去王府议事。”

一个停顿，笔下的墨便堆积了起来，一张上好的宣纸在即墨岑眼中已然报废，红袖添香的机会也毁了。他也只好放新蕊走，自己出了府。

新蕊在打理钱财的副管家李宝那里领了不少银钱，只是那人让新蕊生吞了几只苍蝇般地生理性不适，直接让她第一次感到有利用价值的人反而不想接近。

那人看新蕊的眼神带着明目张胆的垂涎，偏偏周围并无人敢看发生了什么事，仿佛新蕊已经是他豢养的笼中金丝雀，手掌之中的玩物般。真真是比从前在蝶去莺飞楼里那些大腹便便的想以钱解决一切的油腻富商还要恶心千万倍。

不论如何，拿着银钱，新蕊调整好心态，来到了集市上，准备逛逛。

她逛了半天，发现从前在上京司空见惯的护肤的物品竟是少之又少，几乎绝迹，可女人的容颜易老，怎能不保养？只好自己买了等份杏仁、滑石、轻粉和鸡蛋回去尝试制作。

回了房间，罗芙正面墙而卧，稳而沉的呼吸显示已经入睡很久，看来她真是事情很少。

新蕊不喜欢罗芙，但也不愿扰了别人清梦，就拿了工具，跑到厢房外，正巧一条通往小道的门洞前有合适高度的石阶。

新蕊把材料工具放下，自己蹲在阶前，开始捣鼓。她把买回的材料研为细末,厚着脸皮跑去小厨房借了不用的蒸锅蒸熟,再拿蛋清调匀，过程大致如此。

天已经黑了，新蕊去盥洗处找了个角落，打水洗去面庞奔波一天后染上的灰尘，涂上洗面膏，在脸上按摩一阵，洗净。只觉脸色更加透亮润泽，便戴上面纱回屋了。

明日即墨岑亲自带尹新蕊回来的消息便会传遍全城，定会掀起风波。但那又如何？那些都与今日的尹新蕊无关。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