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劫后余生。

——序言

尹新蕊正直直往谷底跌去，她闭着眼睛，鸦睫有些略略颤抖，比墨色泽更浓的长发随着风飘散，一块锋利的碎石调皮地亲吻了她如凝脂般的额头，一道细长的伤口瞬间出现，里面几滴血珠溢出，又悄悄散去。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几乎让新蕊无法察觉，只是觉得脸上轻微一痛而已。

只是，她忽然觉得被一个充满淡淡檀香的怀抱护住，那感觉，恍如她置身香火旺盛的寺庙里，在佛前诚心祈祷，分外安稳。

似乎已然落到谷底，一个男子的声音在新蕊耳畔响起“可以睁眼了。”

新蕊闻言乖乖睁眼，看见的便是林离星那张古井无波的面容。似乎觉得姿势不妥，她黛眉一蹙，从男子怀中脱身，站起捡起一并落下的包袱，说到：“多谢林司命。”

林离星也没说什么，轻轻颔首，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本想顺便给新蕊也来一个，却被阻止。新蕊看向林离星：“不必，还有用呢”。

林离星也不知新蕊心里的小九九，只是新蕊不挑明他也不问。只道：“那好，任务为首要，其余什么也别想。”

然而新蕊忽然提出一个问题：“司命，您总是耳提面命的任务可有什么要求吗？免得我似没头苍蝇一般。”

“这是你的任务，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慢慢参吧。”林离星想走，被新蕊拉住袍角。“林司命，您说过的帮助呢？”

男子转过身来看着她，说：“可是需要我为你修复容貌？”

这时新蕊才想起那微微的痛楚，伸手一摸，再一看，便是指尖全染上了血迹。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带我上去就好。”毕竟，这四面都是绝壁。

就这样？林离星心中讶然，想了想，还给了她一根银针和两只在器皿中安身的血红色的小得可怜的昆虫。

“这是……子母蛊？”新蕊不是没听过，苗疆最有名的蛊虫，但是百闻不如一见。

“说对了一半，这是情蛊。母蛊是从万种情蛊的竞争中留在最后的王，可控百毒。两蛊皆是指尖血喂养。母蛊引在自己身上，子蛊随你。不过，不论是下蛊者，还是中蛊者，身体都会有损害罢了。”

又给新蕊讲了一下如何催动蛊虫，林离星问：“明白了吗？”

“嗯，我明白了。”

看着新蕊听进去了，林离星把蛊虫递给她，待她收好，就感觉腰上被一双手揽着。“咳，你这是？”

尹新蕊却很是理所当然，一脸疑惑地反问：“司命大人不是要带我上去吗？我可不会你那些术法。”话说到末尾，新蕊的语气竟带了些娇嗔之意。

被点名的司命大人低头，用长发遮住了微微烧红的耳尖，虚虚地环抱住新蕊，带她从谷底上了来，然后逃也似的化作光束走了。

新蕊眨眨眼，自顾自的笑了，眸中满是狡黠。不过现在有两件事，先是找休息的地方，然后引蛊入体。

不得不说新蕊十分幸运，挎着包袱走了不远就看见了个棚子，虽然废弃许久，铺在地上的茅草脏而凌乱，但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毕竟棚顶还是完好的，遮风挡雨完全没有问题。

第一件事完成，那便轮到第二件了。新蕊把指尖刺破，滴了三滴血进器皿，然后把伤口放在母蛊面前。那只母蛊似有所感，迅速地爬进了伤口里，新蕊觉得略略有些痒。目的达到了，看着稍远一些的子蛊也开始蠢蠢欲动，她立马盖上了盖子。

新蕊想重新找些材料，她还是不想睡在泥土上。远处不远有个小灌木丛，她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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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岑在王宫里呆了三天，嫌弃宫内那些金银珠宝无趣，想去郊外策马，也就没带护卫佩剑什么的，却忽的看见大片颜色艳丽的蝴蝶往同一个方向飞去，勾起了好奇心，倒底什么样的美景引得如此盛况，他跟着蝴蝶的方向去了。

其实，蝴蝶们只是感到了蛊王的气息过去瞧瞧而已。

即墨岑越走越失望，这确确实实就是一片荒郊，一路上除了灌木什么也没有，不过反正闲来无事，他下了马，慢慢走着。接着，他就来到了那新蕊找到的棚子附近，看见蝴蝶全前仆后继地往一个平平无奇的灌木丛中钻去，那灌木丛还窸窸窣窣的。

“莫不是有奇兽？”即墨岑想了想，虽嫌弃蛇蚁鼠虫什么的，也给训练有素的马下了个待在原地的指令，迈开了步子深入探究。

人呐，要谨记一句话，好奇心害死猫。

新蕊在野外呆了三天，已经是第六次更换自己想要的垫料了，折了一些干木棍准备取火，还顺手采了几个不知名的小野果吃着。

为何放心吃？因为那野果生长的地方有许多动物脚印，她也吃过了几次。她刚想返回棚子，就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而且还不远。新蕊试探着拨开灌木，便看见一男子倚树而坐。

那男子便是作死的即墨岑。他右腿被藤蔓缠住，左腿上的布料已然被蛇牙撕下，露出一个口子，明显已经被攻击过一轮了。

即墨岑并未见过李静训真容，只看见来了个如同画中娇人的粉面小姑娘，赶忙提醒：“姑娘，且小心，这蛇有毒。”

新蕊听到即墨岑的声音，歪了歪脑袋，哟，这不是那江沉珂身边的人吗？有利用价值。

她定了结论，就看着那条颜色鲜艳的蛇吐着信子，一副威风八面的样子，还威胁般支着身子。

多亏了李静训养这些玩意儿啊，新蕊得以反手就拿出根木棍直直往它七寸打去。

那蛇不知是感到了蛊王的气息，害怕，还是不想被打中七寸，飞快地游走了。

尹新蕊看着即墨岑试图从藤蔓中抽身，可那藤蔓跟绞杀榕似的，越缠越紧，他无能为力。做戏做全套，新蕊亲自上前把缠住即墨岑的藤蔓解开了。

新蕊还撕下衣服上一块布条，看上去像是在忙着包扎，其实是悄悄拿出器皿引子蛊入了他带着伤口的身体，至于这个决定，她一点不觉得草率。

即墨岑没有发现，他只能看见新蕊乌黑的发顶。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即墨岑站起身对着新蕊作了个揖。

“不用，是你幸运。这条蛇是赤链，你仅仅是被它的前牙伤到，肿痛几日便好了，若是后勾牙，我也救不了你。”新蕊神色淡淡地阐述她已知的事实。

即墨岑对她笑得惑人，他对一个女子感兴趣，自然是千般体贴万般绅士，只是没兴趣了便抛在脑后而已。新蕊只轻飘飘斜睨了他一眼，真没有演戏，她免疫。

“在下即墨岑，敢问姑娘芳名？”

“我记得……好像是新蕊吧。”此处无人识得她，她想做回自己。

“记得？”即墨岑很奇怪新蕊的用词。

“新蕊姑娘？”即墨岑试着叫她。

“嗯。”见新蕊不介意，他继续问到：“姑娘家住何处？”这次，新蕊只是拔腿离去。

“诶诶，新蕊姑娘你等等。”对于这个帮助了他的小丫头，即墨岑还是有些兴趣，跟着新蕊的步伐去了。

然后，他就吃了一惊，对他来说，那棚子实在是简陋得过分。尹新蕊却把茅草垫换成了新材料，自然地坐下。

“你就住这里？”即墨岑很惊讶。

“城破，我醒来便是在这里了，从前我的记忆也缺失了不少，不过乱世之中，能安身就可以了。还可以扩建修葺。”新蕊没抬头，谎言随口就来。

她手上拿着一根木棍比划。倒底怎么把一根有点韧性的木棍做成弓弦好来取暖呢？这方法还是她在上京乞讨时一个老乞丐教她的，只是如今记忆有些模糊了，她不想再冰冷的过夜了。

“新蕊姑娘失忆了，会的却还挺多。”即墨岑看她的动作就知道是想钻木取火，看着小姑娘认真的侧脸，越发觉得有趣。

“不如，新蕊姑娘跟我走，在下在城里有处小宅院，可以上宾之礼款待。”

新蕊想到了法子，又从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捆在木棍两端，开始和木材进行拉锯战，额上已沁出粒粒汗珠。“不了，不受嗟来之食。”

木棍磨得冒烟，却并未燃起火焰。新蕊用袖子擦擦脸颊，出现了两道黑印。

即墨岑笑了，俯身，拿出自己的帕子给新蕊擦掉那些黑色痕迹，道：“姑娘救我一命，为何又成了嗟来之食？况且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姑娘颜如舜华，遇到山匪歹徒可怎么好？”

新蕊只觉这人口才不错。即墨岑未曾坐下，站在那倒也是个雅人深致的佳公子。新蕊坐着，仰头看他有些费劲，便站了起来，谁知还是只到男子肩膀位置，又坐了回去。

小姑娘似乎有些郁闷地托住两腮，苦恼道：“那该怎生是好？”

即墨岑在新蕊短暂抬头瞬间，注意到那双蕴含秋水的眸子，带着点点星光，倒映着他的影子。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蹲了下来，与新蕊齐高。若是平时，他是绝不会如此的。

“新蕊姑娘自然不需要被施舍，那不如入我府中当个奉书侍女，我不给工钱，以换你住下，如何？”

尹新蕊目的达成，子蛊起作用了，于是同意。她本就没想着拒绝，不愿意一开始就答应白白住进去，便是怕掉了价。

“那……走？”即墨岑在征求新蕊的意见。新蕊点点头，带上了那有着些许银两的小包袱：“其余便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了，走吧。”

看着小小只的新蕊，即墨岑试图牵住她的手带她走，却被新蕊缩了回去。“不用，我跟着你便好了。”

到了马匹所在地方，天色已暗。那马似乎等急了，蹄子不停地踏着地，看见即墨岑，便是一声长长的嘶叫，似乎有道不尽的委屈，控诉着主人的行为。

即墨岑拍拍马头，说：“听话，回去加餐。”那马十分通人性，又是一声嘶叫，情绪好像被安抚了许多。

即墨岑一跃便上了马，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去看新蕊，果然，大眼瞪小眼。

他含笑伸出一只手，把新蕊拉了上来，抱在自己身前。“坐好了？”新蕊低低应了一声“嗯。”

听到回答，即墨岑驾着马往自己住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