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指轻轻托起茶杯,体会着茶水从舌尖扩散开来,一股茗香沁人心脾。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环顾着几乎被搬空的书房,族长体会到了战争为什么叫兵灾。
叛军已于三天前渡过德水,前锋距离玉台还有最多四日路程。现在城内人心惶惶,这座都市已经近百年没有遭遇过战争的洗礼了,上至官员下至平民,所有人都在谋求一个逃出去的路子。
不过结果是可以预料的,平民平民,只有和平时才能叫民,战争来临时他们只有两种身份,一种叫民兵,一种叫民夫。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楼下侯着。出了玉台不远就是临闾关,关外就是绵羊一族的起源之地,东北三千里雪原。
并非不想争一争天下,只是叛变来的太过突然。慢羊羊前脚刚走就有人打着为他报仇的旗号起兵,各地驻军隔岸观火都算是给族长面子了,如果这些掌实权的军头子一起兴风作浪,他连撤回关外都机会都没有。
慢羊羊把持朝政的根本就是军权,族长手中能用的部队只有一万五千左右,把这点兵留在玉台只能困守孤城等死,倒不如彻底放弃关内,凭借临闾天险阻截追兵,以图再起。
一杯茶尽了,族长放下手中杯,意犹未尽的砸了咂嘴。
时值仲秋,北地气候已经凉了下来,在阴冷的房间里,族长能感到些许刺骨的严寒。
“唉,人未走,茶已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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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西侧,绵羊和山羊两族的边界上,有一道山脉自北向南贯穿而出,将海上吹来的湿气挡在这里。留给绵羊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场,留给羚羊和山羊的只有星罗棋布的绿色和遍地的黄土沟壑。
秦垌山脉,自玉台而南下八百里,高可千仞有余,虽山羊控弦之士三十万有余仍不敢东侵,皆此山之功。其中有五条小径横穿这条山脉,绵羊族筑五关一一据之,自北向南,分别为鸿山关,飞狐关,紫荆关,获鹿关,铁刹关。五关控深沟壁垒,各拥上下两军四万,关守将无不是一方诸侯。
此刻,飞狐关里,守将正在接待一位远方来客。
“将军,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拜访您了,贵国七天内的变化我可是一直看在眼里,前两次您还能说局势尚不明朗,但是这次恐怕不行了吧。”
来者端起茶杯,看样子胸有成竹。
“我们的开出的条件始终不变,只要您愿意开关放我们进来,莫说是一方霸主,就算让您代替我们管辖整个绵羊族也并非难事。”
来人身份显露无疑,正是山羊族的说客。
守将终于开口说道:“贵使并非不知,所谓条件不明朗都是推脱之辞。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把话放在这,你们不过是一群放马的,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真当我不知道?我敢保证,不仅你无功而返,那四家也不可能答应你们。”
“这。”来使显然有些慌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你们用的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玩剩下的。”将军挥了挥手,“左右,送客。”
使者放下茶杯,灰溜溜的走了出去,在他离开不久后,一个身穿军装的人走到将军身边。
“大人……”
“坐”,将军指着刚才使者落座的沙发,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你放心,沸羊羊就要入主玉台了,你们都是首相阁下的人,不会有事的。”
慢羊羊不是傻子,外官拥兵一方,难免心有异志,因此他下令每年军校毕业生都要先到边关任三年幕僚熟悉军务,以幕僚为名行监军之实。虽然各大军头子对此颇有微词,但摄于慢羊羊的威望也只能服从。
不过慢羊羊死后力劝地方军起兵的也是他们,族长一心想动军权却又偏偏拿将军们没办法,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他们这些监军都是最好的替罪羊。
没办法的事,那些手里有兵的逼急了就真反了,拿监军开刀不仅能得到将军们支持还能得到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不,大人,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是担心我?放心吧,无论玉台城里坐的是谁,他都离不了我们这些掌军的。”
“大人,您能别打断我吗?”
“哦,”将军尴尬的笑了笑,“你说吧。”
“刚才那个蛮子虽然无功而返,但是山羊的狼子野心不可不防。现在族长已经逃到关外去了,物资补充也断了。虽然粮食可以自筹,弹药也能土制一部分补充,可是火炮和燧石的短缺难以缓解,如果山羊族强攻……”
“哦?”将军很是诧异,“倒是我狭隘了,未曾想还有一心为国的忠勇之士。”
“不敢当此美言,属下只是尽分内之事。”
“当的起,现在局势未定,谁都在考虑个人安危,你这样的人真的不多了。不过你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看了一眼疑惑的幕僚,他继续道,“你还小,没和那些蛮夷打过,那些山羊除了骑兵比咱们强,剩下的一无是处。他们的主力装备还是弓箭和大刀,火炮和枪械少之又少,凭咱们手中的家伙,足够顶住他们的进攻。”
“是,大人,那我就放心了。”
看着幕僚的背影,将军唏嘘不已,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想当年自己也是一腔热血一心报国,可是终究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一场激烈的战斗就能把爱国者变成兵油子,没被磨平棱角的家伙才是最可悲的——他连被生活锻打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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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本作地名确有所指,但是本人都改过了,各位读者切莫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