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千叶莲

——侵海角，抵天涯。行云谁为不知家。

秋风想见西湖上，化出白莲千叶花。

司命愣了一瞬，忽然恍然大悟。

对啊，怎么把他给忘了呢！说起来他是很感谢他的，在那些脚跟无线如蓬转的漂泊岁月里，他是评卿遇到的罕见的温暖与真心，尽管一波三折，尽管情分不深，也是她枯木生命中一个短暂的春天。

元朗同司命不一样，他的神色始终淡淡，带着一片勘破一切的平静。随着他从昏暗的角落中迈出，烛光映在他一贯阴郁恣睢的脸上，瞬间击散了所有乌云阴雨，柔和了那刚直锋利的棱角，竟让他的脸呈现出一种温柔而怀念的异样色彩。

他伸出手，在指尖划出一道伤口。

玲珑茫然地看向敏言，忍不住出声：

玲珑“怎么就这么点儿啊？”

元朗斜斜睨她一眼：

元朗“要不你来？”

玲珑咽下一口气，不与他计较。

他把染血的指尖伸向神鸟那双描金的眼睛，在眼眶上悬而未决了许久后最终移到了颊边。一点，两点，三点，他在墙上一笔一画地勾勒洇染，最后错晕开一朵杯盏状的血花，妖妖灼灼地开在神鸟的颊边。虽然画得歪歪扭扭不大规整，但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一朵郁金草。

元朗恋恋不舍地在那朵郁金草上停留了一会儿，好像在回忆一个短暂的、摇曳的前生。

墙上的迦楼罗伸长脖颈，呼剌剌扇动了两下翅膀，众人耳边旋即传来一声声唳九霄的清鸣，伴随道道刺眼的白光，一个身着绛红色衣衫的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枫叶荻花秋瑟瑟。

这是他们对她的第一印象，她在这一方天地里走着走着，就把自己走成了一地落而不萎的枫叶。

她的确有一张乖巧和顺的脸，那双明亮秀气的眼睛水镜一般通透，显出一种深挚的、笃定的、抚慰人心的意味，眉梢与额角灵致而不乏端正，蔼然低垂在迟疑辗转的睫上，与周围几根细小的、略显病态的血管一起延伸到鬓发里，宜动宜静，宜喜宜嗔。

看见他们，她很快露出和善的、欣喜的神情，嘴边的圆涡漾开，竟隐隐约约有一丝稚子般的明净与天真。

司命的隐在暗处的左眼角沁出一滴眼泪。

三千年，她终于又回到了当初的样子，不是风尘满面，不是凄风苦雨。

银瓶乍破水浆迸，记忆的闸门被豁然打开，两位星君与酆都大帝俱露出释然的神情，扯了一把还在发呆的若玉，回到北天界去了。

腾蛇见评卿情绪平复，立刻软了膝盖，与青龙对视一眼后相携而逃。

——那可是迦楼罗，要吃龙的。

同样受到威压与恐吓的还有在场的所有妖族，就连无支祁与罗睺计都也不胜佛光照顶。佛陀修的不止渡厄道，还有杀生道，传说中的迦楼罗神鸟可食万计毒龙，脚踏五岳群妖，多少上古妖魔见之即遁，他们哪敢在此逗留？

柳意欢临走前扯了一把发呆的司凤：

柳意欢“兄弟你等什么呢？咱们金翅鸟跟她不是一族啊，赶紧逃命吧！”

璇玑“可是我觉得她并没有要伤害我们的意思。”璇玑解释道。

柳意欢“那是你！你问问小凤凰，那佛光照得他难不难受？”

司凤摇摇头不吱声，但额头上已经渗出细细的汗珠。

司凤“没关系，她不是有意的，这是诸佛对妖魔族天生的压制，不会有性命之忧，璇玑你别担心。”

柳意欢“那她要是突然起了杀心怎么办？”

璇玑“他不也没事吗？”

璇玑指了指元朗。

柳意欢“你跟他比？他能耐可大着呢，好了好了，你们不走我走！”

柳意欢飞速离开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