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定风波

岁岁“那北天的动捷太子有名字，我没有吗？”

酆都大帝“有啊——”

酆都大帝握着她的手，在竹简上写下“纯绎”二字——纯如也，缴如也，绎如也，以成。

岁岁“这是什么意思？”

酆都大帝“天机不可泄露，殿下莫再为难老臣。”

岁岁“哦……”

岁岁鼓了鼓嘴巴，想起酆都大帝说天机不可泄露，没有向眼前的司命问出口。

她拍拍衣服，在司命旁边坐了下来，和他一起托腮等天边的月亮重新出现。

司命“夜风寒凉，我们回去好不好？”

岁岁“可是青龙哥哥说你要陪着帝君——”

司命用食指抵住了她的嘴，压低了声音道：

司命“嘘——可不敢胡说，帝君是岁岁的父亲，让他听见会伤心的，岁岁愿意看见帝君伤心吗？”

岁岁她摇摇头，“那该怎么做我们才能回去睡觉呢？”

司命“岁岁困了吗？”

看到小姑娘否认，司命凑近了哄她：

司命“那我们进去看一看帝君好不好，你哄哄他，他就不会不高兴了。”

岁岁“可是父亲不喜欢我，他每次看见我都躲得好远……”

司命“不会的，不会的，他只是——”

只是什么呢？司命张口结舌。

帝君当然不会把评卿的离开怪罪到岁岁身上，可他没办法过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想想也是，每次见到岁岁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评卿灰飞烟灭的场景，他怎么可能不介怀？司命不敢去仔细揣度帝君的心思，他看向岁岁的时候总是眼神复杂，有一丝后悔——如果她没有回来，评卿或许不会是这样的结果，还有一丝欣慰，这是评卿的牵挂，也是他的牵挂，但更多的是愧疚和胆怯——他在害怕什么呢？

人心太复杂，一丝一毫芥蒂的种子种下去，很快就会发芽长大，最后枝缠蔓绕成为参天大树，他对岁岁大抵如此。更何况，近乡情更怯，岁岁与评卿过分相像的面孔总是让他恍如隔世，不知今夕何夕，等到回过神时发现一切都是一场大梦。

他在害怕痛苦，他在逃避痛苦。

但是他的畏惧与逃避在孩子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隐痛和误会——父亲不喜欢她，对她来说，司命，青龙，酆都大帝，甚至亭台花园里偶然陪她玩耍过的腾蛇都比这个遥远的父亲要可亲可近得多。

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真是荒谬。

岁岁还在歪着脑袋等司命的回答，她扯了扯他的袖子，

岁岁“司命叔叔？”

司命“嗳，怎么了？噢噢——没什么，咱们不进去打扰帝君了，今天让青龙陪着你好不好，让他给你露露拳脚？”

岁岁“你真的走不开吗？”

司命为难地点了点头，他刚安慰帝君要一直守在殿外的。

岁岁“那我一个人回去了，没关系的！”

说完就摆摆手离开了。

司命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明明可以有那么多选择，明明曾经出现过转机，是谁的命格太过悭吝，还是他们所有人都身在苦海之中？

渡世渡厄的神祇也落入其中，救苦救难的佛祖也无能为力，天道，果真无情吗？

还是他们错了？很久之前就错了？

如果这一切都无法更正、无法挽回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万事成空，从头开始。

既然所有人都这样痛苦，那便都忘了吧，什么都不记得，再好不过。

帝君忘了还不够，岁岁也忘了，还有文曲星君和廉贞星君、青龙、腾蛇、酆都大帝——所有人，但凡了解一星半点就都得忘记，以免哪天谁说漏了嘴放出什么消息，那便是白忙活一场。

事要做绝，草要除根。

司命做了他这辈子最胆大包天的一件事，去北天炎帝帝君那里一番巧舌如簧，骗来了忘忧水，寻着机会往各人茶水里都加了一份。

除了他自己。

所有人都忘了，他不能，如果他也喝下忘忧水，那还有谁来记得评卿呢？她将永远成为墙上一幅没有生气的普通壁画，帝君可能会搬迁宫室，昭明殿可能会坍圮，她与梅朵将从此销声匿迹，连传闻都不曾留下。

绝不可以。

你们都解脱去吧，那些记忆我来守护，那些痛苦我来承受，我也会是一个全新的我，只是更加清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