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伊始,她关紧了门窗,一个人在屋子里折腾大半天,生下来一个呼吸微弱的女孩。
太好了,终于有人来陪我了。
只是那孩子像只被剥了皮的小猫一样,眼皮薄得跟纱似的,也不知道哭,连着好几天连眼都睁不开。
她好不容易挪下床,请老板娘替她去城中找个郎中,外面兵荒马乱,来回又是一两天。郎中赶到的时候,那孩子已经几乎探不出气儿了。
江萍跪在旁边抹眼泪,老板娘忙把她扶到床上去,
老板娘“月子里不能下地不能见风,你哪能这么糟蹋自己?你男人呢?你父母公婆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再不济还有没有亲戚朋友,传个信给他们,好歹把这段日子熬过去。”
老板娘老板娘像是想起来什么,“和你一起来的是你兄弟吧,怎么走了呢?”
江萍推说只是点头之交,发善心护送她一程罢了。
江萍“旁的没有什么,只是求您救救孩子!”
老郎中看过脉象和脸色,早把眉头皱起,
郎中“胎里不足,活到现在已是难得。”
江萍“不!不!您救救她!我给您磕头!”
说着又从床上滚下来对郎中磕头,
江萍“求您救救她!”
郎中“娘子这是折煞老拙了!老拙自当全力医治,可生死有命,谁也不敢妄下断言。即便这次侥幸救回来,往后也必定是多灾多难,活不长久啊……”
江萍如遭雷击,果真还是到了这一步,梅姨和姑母怎么说来着?只是不听不顾,还闹了不少是非。可那又怎么样?我不后悔,绝不后悔。
江萍“没事的,您只管医治便好,是生是死我都感谢您。”
得了话,老郎中才稍稍放下心,紧紧手便替孩子施针。江萍背过脸去,看不得浑身扎得刺猬一样的女儿,简直要哭断了气。
老郎中一直守到添灯,总算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又等了半个时辰才放心除针。
江萍“多谢您救命之恩!”
江萍又往人手里塞了些许碎银。
郎中“老拙已收下出诊费,这些娘子便自己留用吧,孤儿寡母,日子难过,多保重。”
说完便拎着药箱离开了。
她把钱交给客栈的老板娘,打算在这里再留几日,眼下这副情形哪里适合迁动。
老板娘这件小客栈开了几十年,来来往往什么人没见过,像江萍这样的也不是没有,自然知道她的难处,收了银子也不与她为难,许她住到开春,厨房到晚剩下的好东西,时不时地还会给她端来。
人世多艰,皆为逐利而来,她这一路走来,自梅姨始,有一个算一个,和善者有,凶恶者也有,但总归还是好人多。
冬日寒气重,孩子总是病怏怏的,三五日就要请郎中来看看,不过好在性命上无大碍。老板娘催她给闺女起个名字,叫住了,就不走了。她从前不信这些,为了昊辰信过一次,去庙里求佛拜神,最后没成;这次为了孩子,她又信了,不知道神佛会不会怜悯她。
江萍听了老板娘的话,说贱名好养活,便随口叫了个又喜庆又响亮的。
岁岁。
老板娘“嗳,这个好,岁岁平安!长命百岁!”
老板娘抱着孩子朝她笑道。
江萍“是,平安就好。”
她低下头,暗暗抹去眼泪。这是昊辰留给她唯一的念想,看着岁岁,她就好像回到了刚到东京城来找他的那段日子。
他原本也不是那么急躁跳脱的人,于都尉总夸他稳重,待人又谦和,可是遇见了她,他就像落了魂似的,话说得也不周全,举止也不庄重起来,那时候梅姨笑他这样,以后要受她的罪的。
果然她把他的心拿走了,魂也拿走了,他在边关抢火救国宝,心和魂在家里跟着她,临了也一心想把遗书交到她手里。
江萍的思绪没完没了地飘远——奇怪得很,明明已经不再日夜伤心,可最近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昊辰,好像他从未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