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齐小官人是个刚加冠的年轻后生,父亲早逝,母亲攒了浑身的力气让他读书,他也是这庄子上唯一一个读书人,年前中了秀才,他母亲高兴得不行,成天跟人念叨儿子是文曲星下凡。
江萍“您的好心我明白了,我会多注意些的。”
小齐“那就好,那你出去转转,我还要去镇上学堂,就先走了。”
她听进了旁人的劝导,没事也愿意出门走走,果然看着气色好了许多。
那天,她犯困正撑在桌上休息,木门“哐”得一声被撞开,一个喝醉酒的男人闯了进来。
江萍吓了一大跳,强行稳住了脚步。
她认得他,是庄上前头一户姓孙的农户,当年兄弟几个闹分家分出来的,后来各自也没什么联系,去年他老娘病死,几个兄弟就更没往来了。
孙老四爱喝酒,手里没几个子儿酒瘾倒挺大,时常喝得烂醉如泥,偷过东家的鸡,撵过西家的狗,名声是不大好。
此刻他带着浑身酒气朝江萍扑过来,腮帮子鼓得鲤鱼一般往外撑张,眼皮盖紫红,眼泡也肿起来,一把拽起江萍的手,猛地往自己跟前一带。
江萍“放开!放开——”
江萍狠命拍打他的手,眼珠子惊惶地快要跳出来,奈何那胳膊像铜铁一样,她把手打烂了也不见松动分毫。
孙老四醉得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眼睛也涣散无神,但手上的动作却一点没停,“嗤剌”一声扯下了她的外衫。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可江萍再没有比这更清醒的时候——我还有孩子,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她拿起床头做针线用的剪刀,狠狠地向孙老四的脖子扎去,血飙进了她的眼睛,江萍发了疯,一下紧接一下,嘴已张得老大,像一只发了狂的野猫在尖叫着。孙老四的血喷得到处都是,把她的头发都浸湿了。
对门纪阿妈过来的时候,江萍还呆愣着跪在榻上,头发往下滴着血,嘀嗒嘀嗒都落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
纪阿妈“江娘子——啊!”
伴随一声尖叫,江萍醒过了神。
江萍“纪阿妈,我…他……”
江萍吓得语无伦次,老太太也是惊魂未定。
小齐“江娘子!别喊,小声些,不能喊啊!”
闻声而来的齐小官人捂住她和老太太的嘴。
江萍迷迷瞪瞪地不知道看谁。
纪阿妈定了定神:
纪阿妈“对,不能喊……是不能喊。是不是这畜牲欺负你,别怕,别怕……”
江萍抱着纪阿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唬得老太太连忙抚着她瘦棱棱的脊背劝慰她不要伤了胎气。
纪阿妈“江娘子,趁现在没人,赶紧跑了吧!”
江萍收住眼泪,愣了半天。
终于,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牙关咬得紧紧的,大有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江萍“我去自首。”
齐小官人朝她望了一眼,颇为赞许地点点头:
小齐“没错,去自首,是他欲行不轨,官府不会判你死罪的。”
官府怎么判我自是说不准,可我丈夫是英烈,我不能辱没了他的名声。
思量片刻,她沉声道,
江萍“发配流放我都认,但我不能受刑,既便要受也要等过几个月,小官人,此事便要拜托你从中周旋了。”
江萍跪地,向他拜了一拜。
齐小官人知道若是阻拦这一拜她便不能安心,只得受下。
小齐“你放心,齐某拼尽全力也定会保你们母子性命无虞,纪阿妈也会替你作证的。”
纪阿妈“是、是,老身一定替你作证。”
江萍“二位恩人,我这榻下有一个箱子,钥匙在我枕头底下,那里头是我丈夫的丧葬补给和一些还算值钱的家当,不管我此行吉凶如何,权且当作谢礼。二位千万不要推辞,日后活动周旋也需要银两,总不能叫你们贴补。我这就走了,有劳二位。”
说完,江萍衣服也不换脸也不擦洗,就这么一副模样去了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