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她为什么抱着我哭

池中第一朵青莲开放的时候，重骑军已经离开汴梁两月，江萍最近没收到家书，虽然昊辰向她说了封锁的事，她还是有些担心。

于夫人和郑岳的阿姊也没收到信，拉着一起去的几家，天天到庙里去求神拜菩萨，算命的算命，看相的看相。

江萍原本不信这些，但是跟梅姨聊天也没心思，去胡家做扇子也走神，病急乱投医，便一并随她们去了。

那天江萍觉得头晕，麻烦了梅姨替她看管女孩子们习字，巷头卖清酒的刘娘子跑来一把将梅姨拖了出去，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她说卫冲冒死传回来一封信，拆开来两张纸，怕是不大好。

梅姨接过信，哆哆嗦嗦看完，哑着嗓子问，

梅朵见过江萍了吗？她知不知道？

于夫人胡家娘子去寻她了……

梅朵怎么能让她知道！快去叫回来！

赶到江萍那里的时候，屋子已经空无一人。

于夫人人呢？

梅朵快！咱们去找……

说话间门外吵吵嚷嚷的，都是女人的叫喊。

梅姨把门一拉赶上前去，江萍吊着半边手臂，头发也糊在脸上，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喊，谁都拉不起来，但凡有人凑近就躲闪着尖叫，一个不注意便要朝老槐树上撞。

这必是已经知道了。

梅姨见她摔折了手臂还要寻死，情急之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江萍被打得发懵，一时哭叫也停了，眼睛也愣愣的。见此机会，梅姨连忙招呼人把她架了回去。

院子里老的少的站了十几个，见有人出来，七嘴八舌地问如何了。

于夫人摇摇头，已经过了大半日，江萍还是不说话，眼珠子也不转一下。汤匙撬不开她的嘴，梅姨只好掰过下颌，端着碗把药灌下去。

胡娘子懊恼道：

胡娘子当时我没多想就跑去告诉她了，她一听昊辰没了，鞋袜也顾不上穿好，一个劲儿喊不可能，要自己去找他，力气大得很，几位娘子都没拉住，还是知仪挡在前头，她才停下来……

梅朵小知仪，过来。

梅姨朝孩子招招手，

梅朵进去陪小先生说说话好不好，昊辰哥哥惹她生气了，她不肯理我们。

知仪可是小先生抱着我哭——

梅朵没事，她已经不哭了，你进去陪陪她。

孩子奶声奶气地答：“好～”

看着知仪进屋，梅姨又交待：

梅朵这几天辛苦诸位，把江萍看紧了，玉贞，你去请个郎中来替她瞧瞧手臂。

于夫人连连应下。

梅朵江萍在山西老家是不是还有个表姑？当时不愿意江萍嫁过来，成亲时送了喜帖也没露面。

胡娘子好像是有这么个表姑，还来过一次，刁钻嘴碎，骂骂咧咧的，走的时候还要敲竹杠。

梅朵好歹是唯一的娘家人，还是得给她送个信儿，过不过来看她自己。

等到人散了不少，知仪也回家去，剩下的几个又进屋去照看江萍。

她还是愣愣的，眼睛睁得老大，却不知道在看哪里。见她们进来，眼珠才略微转动一下，“哇”地一声哭出来，梅姨拍着背给她顺气，过了许久声音才降下。

她胳膊还吊在一旁，头上倒伤得不重，只是有些青紫，脸色同死人没甚么两样。不知道说话，只翕乎翕乎地大喘气，像老旧的破风箱，有时候嘴巴开开合合也听不清楚一字半句，只有尖细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谁不小心踩到了一窝不见天日的老鼠，发出濒死的、吱吱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