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无情道

料理完交待的身后事，司命回到了司命殿，安安稳稳拿起了他手边的庶务，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柏麟难得没有留在朝上，早早回了昭明殿翻看奏章。

昭明殿后头有一池青莲，得灵气滋养长年不枯，如今虽未开花，但池中的萍藻长得蓊郁，此刻香气弥散到了殿里。

柏麟向窗外看了一眼，大片青绿色的萍藻洋洋洒洒，在傍晚的薄露中闪烁。它们浸润出浓稠明亮的色彩，刻进昭明殿单薄无聊的记忆里，迸发出沸腾的热血，如同历经一场刻骨却缄口的爱。

爱？他摇摇头，如果是爱，那他此刻该心痛难当，而不是只有内疚和无奈。

他想起评卿的眼睛，从前那里总是藏着一汪清潭水，平静幽邃。可是后来逐渐有了波澜，她极力地想要压下，却适得其反，教那潭深水下暗潮涌动。

这天界没有什么能够躲过他的眼睛，就像司命兜不住评卿殒身的真相，就像她自己掩饰不了的情意与克制。

他不是没有见过恋慕的眼睛，天界仙众那样多，年少慕艾者不在少数，不管是不是对着他，总是殷殷灼灼、患得患失，评卿看他的时候大抵如是。

但他的心是古井，千百年来无人能打破他可怕的平静。再浓烈深挚的情，时间久了，就会淡了，故而一切顺其自然便可。

可他不明白，明明看上去那么规矩机敏的人，怎会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加持他的道法、操控他的神识，更不会料到，那些不轻不重的惩罚居然就这样要了她的命。

是我错了吗？是我的一意孤行害了她？

他闭上眼。无情道，渡人更甚？还是误人更甚？

司命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柏麟在愣神。

司命“帝君，帝君？”

柏麟“说。”

司命“菱侧妃娘娘的胞妹大喜，想让您去请天帝帝尊一趟。”

柏麟“你去回了她，说本君庶务缠身不得空。帝尊娶她也是逢场作戏，叫她莫要失了分寸。”

柏麟有些不耐烦，或许评卿说得对，有些事本不应由他解决。

天帝陛下动辄闭关，交与他的大小政事已然繁重，此等杂乱可笑的家务事，一个个习以为常，竟也不时地前来烦扰。

他想起她发过的牢骚，

评卿“帝尊既然愿意娶，为何不愿管？那些天妃帝子，哪一位好糊弄？一闭关就是近百年，怎么出关就是为了纳妃妾吗！”

他那些日子精神不好，评卿应是从他脸色上看出了什么，说话也冲了起来。他感念她的情意，没有出声斥责，也许正是这一次次的放纵袒护，把她的胆子养得越来越大，以至笔下无状，冒犯了帝尊。

？

会是帝尊降下的天罚太甚，伤了她神魂吗？

柏麟司命

司命“小仙在。”

柏麟“内史令受了几道天雷？”

司命“听青龙说，是…四十九道。”

柏麟朝昆仑山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情绪莫明，似乎有些介怀。四十九道天雷足以将法力低微的小仙直接打入轮回，帝尊似乎……并非他想象中的仁善之君。

司命见他面色不佳，忙出言劝慰：

司命：“帝尊见其职位不高，以为不过是寻常小吏，倘若知晓评卿是您身侧近臣，必然不会降下如此重罚，下了您的脸面。”

柏麟“嗯。”

没错，帝尊一向如此，低微小仙在他眼中皆踏之如蝼蚁，从前也不是没有人被打入无间地狱。可是位高权重又安稳了吗？武常天王身魂消散也不过数百年而已。

若有一日……柏麟摇摇头，不会的，帝尊修无为道，不生俗世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