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情十二岁那年,父亲身死。
叔伯姑母串通一气,连吞他旧日产业。
情礼同他们争执时的样子,状如泼妇。
慕情什么都没有说。
倾惬看着他在内挑灯苦读,在外垂首逢迎。
他长大了,生得一张极俊俏的脸,同那万里之外的年轻神官像了个十成十。
直到学业有成,温顺的兔子终于露出锋利的爪牙,他夺回了自己的产业。
倾惬看着他。
拂晓的晨光透过写字楼的玻璃墙,西装革履的他侧扬过头,在这座城市里最高的楼层仰望初升的太阳,淡然的脸上难能浮现笑容。
倾惬站在光影的转角,紧贴着冷冰冰的玻璃,凝望着这个青年人。
他成功了。
他终于成功了。
此时的他二十出头,体貌已经无限接近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她不禁向往着,她的哥哥得道飞升,受封玄真将军之时,是不是也会向这样,志得意满,挺起脊梁?
生存的本能在催促着她。
在这陌生的时空中,她身为游魂,唯一得以存在的方式,只有夺舍。
而她魂体太弱,能够侵袭的生命只有年龄相仿的血亲。
倾惬明白,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了。
可是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夺取他煎熬多年所拥有的一切。
她了解慕情。她知道这有多么残忍。
即使今天的他,与她的哥哥根本不是一个人。
慕情已经转过了身。
倾惬靠着玻璃,望着他的背影。
他走得越来越远,他走下了楼梯。
可是在她眼里,他却越来越高大。
阳光拂过他的头发,城市已经醒来,高楼林立的世界焕发出灰扑扑的生机。
而她的天黑了。
向后躺倒的过程中,她感到了自我的分崩离析。
世间一切,尽数消弭。
黑暗如有实质,沉沉压在心头。
黑暗燃烧着火焰,烫得心神巨颤。
倾惬在这密不透风的黑暗里,躺了好多年。
可是这一次,她的神智却无比清晰。
她躺在酷热的黑暗中,虽然动弹不得,但能感觉到柔软的发丝蹭在脸边,舒服得很。
她百无聊赖着,在心头一遍遍描摹着过往回忆,把那快干涸乌有的记忆海水一点点吸出来,捞出来。
她记性一向很好,如今却有些模糊了,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她睡不着觉,就躺着暗无天日中回想灿烂的阳光和阴凉的雨水。
贫民窟潮湿,连年多雨,墙壁里渗着水气,有时还会生出苔藓,于是母亲就带着他们俩一点点把它们铲下来。被褥草铺也满是潮气,她甚至曾见过被角长出的蘑菇,而街面上污水横流,人们过往常要卷起裤脚。
倾惬不喜欢阴雨天,可她怀念着同母亲和哥哥一起拔草,在水坑里跳来跳去。
黑暗让人恐惧,让人焦躁,可时间久了,就闹腾不起来了。
倾惬两辈子都是心浮气躁地过,斤斤计较又自私自利,芝麻大点的小事都要争来争去绝不吃亏,却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养出了一颗佛心。
美好的躺平人生啊。
直到那一日,天光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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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这个前世背景设得真是有够离谱了……不合理之处就请略过吧略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