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惬再一次穿越了。
她回到了原先的世界。
她看见了她曾经的亲属。
这么不可思议的,她在天官赐福的世界生活了那么久那么久,而这里离她死亡不过过去了半个月。
或许是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本就不同,或许是在那条勾连前世今生的通道,光阴已悄然倒转。
她曾经的身体,早就被拉去火化了。
因此,她搞不出什么还魂的花样来,也无法控制自身的行动。
她被束缚在层层密裹的空气中,在阳光下慢慢融化。
她就快死了,魂飞魄散的那种。
这是她仅能思考的内容。
而大脑所剩下的空间已无法对此做出反应。
无喜无悲。
倾惬飘在空中。
恍惚间,她的神识似乎追随着前世血亲,悠悠荡荡。
父亲贪污案发,财产充公,判刑九年。
父母离婚,母亲嫁给了一个豪商。商人姓慕,世代经商,名下有一家证券公司。母亲姓情,名叫情礼,同样是巨贾之户的女儿。
他们生下了一个孩子。
他的名字,叫慕情。
慕情生得白皙,身子瘦弱,嗓音细嫩。
他是个正正经经的小白脸,家里校里,所有人讥笑冷讽的对象。
他孤僻而寡言。
他学习读书,都像发了狂一般。
他勤勉自律,举止得体,谈吐知礼。
最令人满意的是,他很听话。
他因此成了情礼的心肝宝贝。
她已经四十余岁,容颜不复,留下的只有那份近乎板刻的优雅。
她此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将这份仪态深深扎进他人的骨血。或许,这是她唯一能够传承的东西。
情礼喜欢揽着她的小儿子,坐在柔软舒适的高档沙发上,细细传授着她的处世之道。
礼仪得体,笑脸逢迎,端谨自衿……
当然,还有她那掌控一切的欲望,勾心斗角的机巧。
慕情总是安静地听着,不厌其烦地轻声应答情礼那些疯狂的重复的絮语。
是的,母亲。
我明白,母亲。
我知道,母亲。
他如是回答着。
于是情礼对他愈发满意了。
她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傲慢,深入血脉的虚荣,都在优秀俊俏的儿子身上得以实现。
她好像一辈子都没有这么辉煌过,哪怕是容光焕发,追求者无数的青春年代。
她有时也会对儿子说起,那些青葱岁月的往事。一个个任劳任怨拎包提书、红着脸偷放情书的少年人,都在她手边服帖得像只狗。她美丽优雅,走过之处无不前呼后拥,众星捧月。
她偶尔还会讲起,曾经的曾经,那个叛逆肆意的女孩。
她说她不学无术,伤透了她的心。她说她顽劣不堪,学校中闯祸不断。她说她不知检点,整日夜不归宿。她说她愚昧无知,舍弃富贵荣耀的生活和名校的大好前程,离家出走到桥洞底下过活。
她说她打架斗殴,抽烟喝酒,毫无廉耻,不懂孝顺。
她说,她死了,因为恶劣的生活作风死了。她连大学都没有考上。她是家族的耻辱,更令她蒙羞。
她说,小情,你绝对不能活成这样。
他的眼睛深深邃邃,黑黑亮亮,闪烁不定。
他说,我懂,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