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场惊梦

苏信将一天里的收获取出，塞进了墙角青苔掩盖下的一只瓦罐里，感受着里面沉甸甸的重量，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喜色。

　　半年前，他们三人一路颠沛流离来到姑苏县城，自此，便在这里长久的居住下去。在这段过程中，他们曾换过数次居所，每一次都在半个月左右，极为的稳定。

　　这到不是因为他们有什么怪异的癖好，而是因为小离儿。三年前，在一处荒野上，尚且在逃亡途中的王叔和苏信遇见了这个小女孩，因为少年心中不忍小女孩丧身狼吻便将其带在身旁，说来倒也奇怪，自从带着这个小姑娘之后，他们的逃亡之途竟然变得无比顺利，屡屡逃过官府和江湖门派的追杀，次次都是有惊无险。

　　苏信觉得，这也许是因为他们做了好事的缘故，王叔虽然不这么觉得，但毕竟三人一路行来，并没有出现过什么危及生命的意外，所以他也就默认地留下了这个女孩。

　　那个时候，王叔的身体尚且健硕，足以给苏信遮风挡雨，可是一年之后，在朝廷上的公文撤销了追捕令，江湖门派也收手的情况下，王叔却突染恶疾，一身武功付之东流不说，还时常咳嗽，吐血不止，这下可苦了苏信。

　　可以想象，一个少年带着一个病人，一个幼女，是如何在这个尚且不算太平的世道里活下去的。

　　王叔是忠心之人，他曾数次哀求让苏信把他抛下，然后独自去求生，可少年倔强，硬是死活不让，要不是因为心中尚且有寄托没有完成，这个刚烈的老人，恐怕早就自己一头撞死了。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在如此危急的时刻，少年展现出了远超于他年龄的坚韧，一只床板，两捆缰绳，少年拉着一个病人，牵着一个小姑娘，从那繁华重地来到了姑苏县城这样的偏僻之所，途中所经历的流亡之路，又何止千里？

　　苏信躺在床板上，回想起之前经历的种种，心中暗暗思量。

　　“王叔说，虽然那明面上的海缉文书已经撤销，可暗地里追寻我们踪迹的人，定然还有不少，所以一定不能大意。”

　　“这倒是令人纳闷，究竟是何仇何怨？竟能让人抓住十几年不放，而且还祸及子孙，虽然王叔责令我不得追查，可若是以后有机会了，定然不可放过，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祸及主家。”

　　慢慢的，阵阵困意便如潮水般袭来，少年终究只是少年，再加上白日里的一番忙碌，因此他很快的就陷入了昏睡之中。

　　不远处，王叔小心的挪动着身子，尽量不发出声音，他已经很老了，鬓发皆白，面容枯槁，手掌萎缩的如同鸡爪，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还留有神韵，只是此时也布满了浓浓的愁苦。

　　他看着苏信，回想起这个少年往日经历的种种辉煌，心中不由的叹息。

　　“老爷，眼见孙少爷的秉性如此纯良，您也能瞑目了。”

　　“唉！”

　　悠悠的叹息一声，像是孤魂野鬼在荒野里游荡。

　　不远处，小离儿身子一颤，粉雕玉琢的脸上皱起了眉头，像是做起了噩梦。

　　天穹之上，月光如缕，轻起微风吹动树叶，带着丝丝寒意。

　　夜更深了……

　　某时某地，京畿重地，天子脚下。

　　在一处高门大院里，门外的两只石狮子身上早已弥漫血迹，少年瞪着迷茫的双眼，像是梦呓一般踏过了脚下的重重血路……

　　“杀，杀，杀”

　　府门之内，喊杀声四起，无数披甲执锐的兵士们鱼贯而入，与对手展开激烈的厮杀，顿时血腥气息开始弥漫，一个个尸体倒下，汇成血泊。

　　恍惚间，有一名锦衣老者出现，他的面容模糊看不清楚，只能依稀听到他怒吼一声，兵士们杀红了的眼睛顿时恢复清明，一个个迟疑着后退。

　　老者手持一炳长枪，傲然立于众甲士之前，虎目含威，似是在说着些什么，但少年听不清楚，但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甲士们纷纷迟疑着丢掉了手中的武器。

　　一言可止戈，老者，竟威严如此！

　　不知为何，看到了这一幕，少年隐隐的松了一口气，他虽不知老者是谁，可心怀好感的同时，也为其气度心折。

　　眼看杀戮即将平息，惊魂未定之时，少年却突然感到无比的心悸，他抬头看天，梦一般的状态里，也情不自禁的后退两步。

　　有人在天上！

　　竟有人能站在天上，不知何时出现，但少年能清楚的看到，有一个发光的人影站在天空上，冷冷地俯视着地下的虫豸，他很生气，也很兴奋，少年感应的到。

　　于是，少年害怕了。

　　他大张着嘴，努力的对着老者的方向，喊着：“逃啊，快逃！”

　　但没有声音传出，所有的人都好像看不见他一样，他就像一只鬼魂，孤独的游离世间，隔离于阳世之外。

　　老者终于看见了高空中的身影，他握紧手中的枪，像一只发怒的老虎，没有半点后退，但迎接他的，像是天威，不可阻挡。

　　“哼”

　　冷语过后，耀眼的雷光闪烁，撕裂天空，以一种比声音还要快的速度席卷而来，带走了老者，带走了数之不尽的兵士，带走了浩大的府邸，也带走了那个梦呓一般的少年。

　　这里，只剩飞灰………

　　“不，不要！”

　　“不要！”

　　少年惊恐的声音响起，苏信坐直身子，胸膛处还在不断起伏，就连双目之中满是惊魂未定之色。

　　过了好一会，少年才回过神来，知道刚才只是做了个梦魇，他伸手抹去额头间的冷汗，穿上靴子，走进了杂草重生的庭院里。

　　抬头望去，乌云从月亮上划过，可见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

　　苏信低着头，嘴唇微动间，困意全无。

　　“又是这个梦，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少年是谁？我吗？那个老者呢？”

　　“还有那个站在天上的人，他是我的仇人吗？”

　　“他怎么能站在天上？是仙人吗？”

　　“真是荒诞！世上怎么会有仙人，估计只是一些凡夫俗子杜撰出来的吧！”

　　少年回过头来，看着熟睡中的王叔和离儿，为自己的想法，玩笑般的摇了摇头。

　　月光下，少年迈步走去，心中笃定，他不信世上有仙，至少，他梦中的那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