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县城里的落魄少年

一轮残月横挂在枝头，散发着清冷而又孤寂的月光，其下，是青砖黛瓦，绿树城墙，弥漫着几百年的沧桑岁月，这里，是姑苏县城。

　　眼下已经夜半，到了宵禁的时刻，县城里那条足以容纳数匹马车同时经过的道路上，此时已没有了行人。

　　在街头巷道的隐影里，少年卷缩着身子，像只受惊的老鼠一般探出了脑袋左右张望。

　　“没人。”

　　少年低语一声，当先走出了巷道，后面尾随着的几个身影连忙跟上，细细数下来，足足有六个人，但这些人的骨架并没有长开，显然都是少年。

　　几个少年在街头巷尾里穿梭，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巡逻的衙役和打惊的更夫，在一处略显寂静的破庙附近停下。

　　五个少年也跟着停下脚步，学着江湖人那般抱拳行礼，齐声说道：“谢过苏兄。”

　　那看似带头的少年却只是摆摆手，带着笑意说道：“都是苦命人，为了讨生活才出的下策，兄弟们不必这般客气，对了，咱们之前说好的是不是可以兑现了？”

　　五个少年对视一眼，手插进兜里摸索几下又伸出来，脸上都是一幅不舍之色。

　　往日里，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因此这位姓苏的少年倒也不甚意外，他只是笑笑，看着面前的五位少年，信誓旦旦的说道：“人无信而不立，诸位兄弟真的要为了那几枚铜钱，就违反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他如此自信，又如此淡然，那几个少年年纪尚弱，再加上心中有愧，自然一下子就慌了神，回想起昔日里关于眼前之人的种种传闻，心中一阵后怕。

　　其中有一人，连忙从怀中残破的衣襟里取出两枚铜币，恭敬的递给苏性少年，口中说道：“苏哥莫怪，我等往日里贫乏惯了，只是如今钱财在身，一时有些舍不得，但若真涉及到了大义二字，那是绝不会含糊的。”

　　有人带头，这些贫寒少年自然便跟着纷纷效仿，不一会，苏性少年的手中便多了十枚铜币，他把这十枚铜币在装进怀中，双手在胸前合拢，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为了避免夜场梦多，诸位还是尽快离去吧！”

　　那几个少年对视一眼，又摸了摸胸口之物，心中火热，也就无心在此处停留，便一个个朝着四面八方离去了。

　　苏姓少年看着他们的身影一个个消失，自己却并未离开，他站立在那里，眸子中带有笑意，几分钟过后，有一个人影跑了过来。

　　苏姓少年掂量着从怀中取出了三枚铜币，径直抛了过去，口中说道：“许兄弟，这是你的报酬。”

　　这位许兄，就是当初第一个带头交钱的人，如今竟然偷偷的跑了回来，他把这三枚铜币捡起，小心的放进怀里，这才倒谢一声离开了。

　　等到这位许兄远去，再也看不到身影的时候，苏姓少年才叹息一声，脸上没了笑意，他手指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硬物摇了摇头。

　　“世风生下，最近生意难做咯，钱真难赚啊！”

　　苏姓少年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专挑僻静处行走，他如今身负“巨款”，最忌讳遇到乞丐流氓，以他现在的身板，若是冲突起来，可真不是对手。

　　半个小时后，在贫民窟一家小巷子里，这里臭气熏天，污秽之物遍地，是蚊蝇等小生物最喜欢聚集的地方，苏性少年捂住口鼻，强忍着胃里翻腾快速冲了进去，随后，在一间略破败的小院子前停下了脚步。

　　苏姓少年没有走正门，他寻了一个较低的院墙，翻了进去，院子里面杂草甚多，如今又正值夏季，蚊虫滋生，人在这里，根本无法入眠，要不是心有顾忌，苏性少年绝不愿意居住在此。

　　入了屋，少年四处看了看，发现布局陈设跟他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两样，于是放松下来，口中说道：“离儿，王叔，我回来了。”

　　扑通一声，板凳掉到了地上，一个小小的黑影迫不及待地冲了过来，口中惊喜的喊到：“苏哥哥，苏哥哥，你给离儿带吃的了吗？离儿好饿。”

　　淡淡的月光下，小姑娘仿佛玉石雕刻，无比精致。此刻，她正一只手牵着苏性少年的衣角，一只手捂着肚子，小嘴也轻轻的翘了起来，看起来分外可爱。

　　苏姓少年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随后从怀里取出了尚且带有温度的油布包递了过去，并一脸宠溺的说道：“给你，小离儿，是苏哥哥回来的晚了，才让你饿肚子，下次不会了。”

　　离儿很是开心，当她把油布包放在桌面上，迫不及待的打开，发现里面是几块葱油饼的时候，便更是高兴，她一边吃，一边口中含糊不清的说道：“苏哥哥真好。”

　　苏姓少年摇摇头，笑着越过了小姑娘，来到房屋的中间，顿时便有一股浓烈的药味传来，一个老头咳着抬起了头。

　　“信少爷回来了。”

　　苏信点点头，连忙上前扶着老者，同时，一只手还熟练的在老者的后背上不停的上下揉动。

　　“是我，王叔，你今日可好些了吗？”

　　“我的身子骨也就那样了，只是，少爷今天可还安稳？被人发现了没有？”

　　王叔叹了口气，对自己身上的病痛毫不在意，反而对于晚归的苏信极为担心。

　　苏信故作爽朗，笑着说道：“王叔看我这样，可算是出现了意外吗？”

　　王叔抬起头，看着少年黑黑的脸庞，瘦弱的身体，一时间悲从心来，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苏信一时慌了神，还好小姑娘离儿跑了过来，她抓着最后一块葱油饼，放到了王叔的嘴前，安慰着说道：“不哭不哭，吃了就不饿了。”

　　这个天真的女孩，他竟然以为王叔的哭诉，是因为少了一块儿葱油饼吗？

　　真是荒诞。

　　可是不知为何？苏信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他拉着小姑娘的手，笑着说道：“快吃吧，王叔，离儿喂你呢！吃了就不饿了。”

　　王叔的嘴唇动了动，看着眼前的那块葱油饼，又看着少年和女孩的身影，终于一口接下，细细的慢慢的咀嚼起来。

　　苏信顿时笑了起来，并起身拉着离儿说道：“看看，王叔不哭了，都是离儿的功劳，离儿真好。”

　　他又看着王叔，像是久经人事的夫子一般，说道：“不管世事如何艰难，我们总要学会苦中作乐才是。”

　　王叔点点头，情绪发泄过后，心中只剩一阵空虚，老者在少年的帮助下躺在了床榻上。苏信将一切安至妥当，才站起来朝着自己睡觉的地方走去，口中呢喃着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

　　“要不然，又怎么活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