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公主

宁孤城手一抖，好悬没洒了茶水，轻咳一声，放下杯子，装作目不转睛翻看花名册，头也不抬回答：“秦都统真是......眼光锐利，一眼就看出来了！咱家确实自幼习武......可惜家道中落，种种不得已，最后进了宫。”

秦筝云喔了一声。宁孤城总觉得这声意味深长，待要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秦筝云不再问他话，只听见他轻轻翻动花名册的声音，宁孤城自己感觉房间空气静默压抑得要爆炸，偷眼瞟了瞟秦筝云垂着的头，看不见对方表情，心里有些不甘心，忍不住主动开口：

“秦都统，你也是来找人的？”

“嗯。”秦筝云倒也爽快，没因面前是个初相识的人就含糊其辞：“我也是受人之托。我那朋友和林公公你一样，也是家道中落，进宫后失去了联系。”

“......”宁孤城觉得此人是在暗讽他怎么破？扯扯嘴角：“男的？”

秦筝云抱过来的花名册跟他相反，全是太监的。秦筝云含笑：“对。”

宁孤城撇撇嘴，继续翻看自己的花名册。本来以为秦筝云不会有闲心对他问东问西了，打算再坐会就不明显地离开，没想到秦筝云一边做自己的事，一边状似不经意的说：“林公公知道吗？听说......这子库前几天还进了贼。”

宁孤城心一凛——他就知道，对方对他疑心还没过去呢！毕竟两次面对面，虽然蒙了脸，可他声音，身形，举止，秦筝云心里应该有个底。他所仗持的，就是哪怕秦筝云确认是他，没当场拿贼拿赃，他也可以抵死不认。何况他身后现在还有薛贵妃呢!

既然如此，宁孤城也豁出去了，看着秦筝云，明知对方可能不信自己鬼话，犹自轻扬嘴角笑：“喔？竟然有这种事——那贼，抓到了吗？”

秦筝云放下名册，注视宁孤城嘴边那一对浅浅的酒窝，诡异地沉吟了下，摇头：“说来惭愧，本都统曾与此贼人两次面对面，都给他走掉了——此贼人一身轻身功夫，生平仅见。”

宁孤城不知道自己脸上的酒窝变得更深了：“啊？连大名鼎鼎的秦都统也奈何那贼人不得——”

“他肯定还会再来的！”秦筝云瞧着宁孤城，似笑非笑：“不过下次会以什么身份什么方式来，我就不知道了。”

宁孤城冷哼：“秦都统原来如此了解那人？”

“谈不上了解，只是有这个感觉。”秦筝云慢慢道：“林公公，你说，你我要找的人名字，不会这么凑巧就刚好在丢失那几卷花名册里面吧？”

“丢的不是宫女花名册吗？与秦都统找的人没关系吧！”

宁孤城只想给对方一拳，压根没经大脑的反讽，直至秦筝云眉头一挑，眼神变得揶揄起来，他才反应过来，仓皇找补一句：“咱家......咱家也是听说了，丢的是宫女花名册。咳咳......”

此地不宜久留，宁孤城将桌上摊开的花名册一卷一抱，打算送回架子后趁早走人。说实在的，两辈子教育也没教过他怎么反刑侦啊！这秦筝云太危险了，留下来聊得越多，错得越多。薛贵妃是能给他庇佑，可若被对方证据确凿地抓住马脚，薛贵妃也帮不了多少啊。

“林公公不打算继续查花名册了吗？”

“今日还有事——”宁孤城干笑：“贵妃娘娘那还等着咱家呢......秦都统，你继续，继续啊！”

“喔——”秦筝云坐在椅子上没动，目送他：“那么，林公公请自便，恕不远送。”

待宁孤城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出门，身影带着点似乎落荒而逃的意味，秦筝云方才嗤的一笑，轻轻摇摇头，埋首再次投入自己的工作。

宁孤城直走到子库外面的甬道，还在懊恼自己的不机警。早知道把小顺子留下不打发回去，也能搁身边岔岔嘴。埋头一路走，又恨秦筝云狡诈，全没注意到刚拐弯，有个人跑了出来，恰好和他撞了个满怀——

“啊呀”一声脆生生地惨叫，他没事儿，跟他撞的那人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宁孤城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原来是个小太监，长得倒是意外的精致灵巧，一张秀气小脸，满是痛楚之色。他身后还有个穿了一色蓝灰的小太监，手忙脚乱扶他：“公......公公你没事儿吧？！”

“蠢东西——你看我像没事儿的人吗？”

被撞倒的小太监气得要死，还一时爬不起来，宁孤城赶紧向前去扶，却给他反手就照脸上扇了一巴掌：“你这狗奴才胆敢撞我——哪个宫里的？我要叫我皇兄打死你！”

宁孤城陡然让人给打了，本是怒气上涌，忽又听到这小太监叫嚣，不免震惊。未及细想，小太监又甩了扶他人重重一耳光：“你也蠢得要死——都回宫了，还叫我公公！”

连骂带打，动作行云流水，显见是平常这么行事惯的。他同伴默不作声，无动于衷也手不抖半分地将其稳稳扶起。宁孤城细细打量两人，发现两人均身形娇小，声音清脆，太监服穿在身上明显不合身，敢情竟是女扮男装的！结合小太监嘴里的话，宁孤城心里隐隐有了某种不好的猜测。

当今皇帝继位不到四、五年，年轻气盛，整日周璇朝野内外，忙于梳理朝政，对自家后宫不是很热衷。所以至今只得了个病病歪歪的小公主，不到三岁，还是个不显山露水小贵人生的，如今养在她那宫主子程妃名下。而先帝有两子四女，一个是太子也是今时的皇帝，一个曾封为晋王深受先帝宠爱却不知为何早早病逝了。剩下四位公主，前面三位早早嫁出去，其中两位还送去别国和了亲，最小那位，先帝去时才九岁，生母随之而去，可以说是现在的皇帝，她皇兄把她既当妹妹又当女儿拉扯大的。

两兄妹感情甚好，当今皇帝甚至比疼自己亲闺女还宠爱这个妹妹，养得这位公主不是一般跋扈。小小年纪，在皇宫如同混世魔王般的存在。而扮作小太监溜出宫去玩，完全是这位小公主的必修课。

宁孤城头疼——他估料没错的话，这惹上的还是个比秦筝云更难缠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