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遇

西宫突如其来多了一位副总管太监，且这人是神奇地自最底层一跃而上，据说相貌还特别出类拔萃，这消息自然是长了翅膀合宫上下飞遍。连不喜欢关注后宫的皇帝也知道了。于是，这几天姐姐妹妹，来给薛贵妃请安拉家常献孝心的特别多。可惜她们谁也没见着这位正主，早有先见之明的薛贵妃不动声色把宁孤城打发去了别处!

新总管上任，手底下多少差几个人侍候，西宫里挑不出合心意的，怎么办？自然得去子库查查哪个地方还有合心意的了——正好满足宁孤城寻找姐姐的愿望。宁孤城满心感激，哪会如不知情人所想这是大材小用的差事。

寻找十一年前被充为官奴的姐姐，是非常大海捞针的事。只是听说进了宫，到底进宫没进宫，进宫分配去了哪个地方，很难说。因为只要一进宫，统一那都是皇家的奴才，没得说你还是官家小姐小家碧玉甚而罪奴的身份。这是个大洗牌的局面。有麻雀变凤凰一飞冲天的，也有沉沦于泥沼从此变凋零落叶的。很多名字都改了。

这两天宁孤城简单撸了撸子库的宫女花名册，单是病丧的、意外没的、主子处死的、年龄大了放出宫的，等等等等，十一年间就有二三百人众。除此之外，现役近两千，还不算某些地位比较高，或者特例的人资料没在其中。

宁孤城知道想要查个结果难，但真没想到这么难。枉费他之前几次三番拼命甚至惊动秦筝云也闯到这来的努力，这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事。好在以他目前身份，以后随时找个借口来查不难。这不，子库管理人员不仅单独给他辟出一块净地，掌上灯，奉上茶，还派专人帮他搬卷宗，整理对应的花名册。与他之前偷偷摸摸冒死的处境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宁孤城困在子库，废寝忘食翻看一本本花名册，一个头两个大——他也不能老蹲在这里，薛贵妃虽说给了他便利，那他也不能本末倒置不顾自己本分老办自己私事。他还得去跟刘德正学习管理宫务和如何近身侍候主子呢。

宁孤城揉揉疼痛的太阳穴，眨眨酸涩的眼，长长舒了个懒腰。再找一天，实在没结果就以后瞅机会再来吧，便在这时，他听到外面有动静。伴随着子库太监招呼请安的声音，一个人推开他特意掩上的门，大步走了进来——

宁孤城转头，与来人四目相对，都有些呆。

那人大概是刚下值来，今日着了一身戎装：头戴一顶铺霜耀日盔，上撒一把青缨；身穿一副钓嵌梅花榆叶甲，系一条红绒打就勒甲条，前后兽面掩心；上笼一领白罗生色花袍，垂条紫绒飞带；脚登一支黄皮衬底靴，腰悬三尺宝剑。

宁孤城情不禁想起了上辈子曾经看过的一首诗：鹫翎金仆姑，燕尾绣蝥弧。独立扬新令，千营共一呼。

差不多的年纪，他至今活得如同不见天日的阴沟里老鼠，而对方，已是皇帝身边，深受宠信的禁军统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宁孤城垂下眼，又抬起，似笑非笑，迎前一步：”这位想必隶属禁军？看这般穿戴——不知阁下是禁军都督秦统领？还是万户卫皇浦统领？“

万户卫是禁军副都督，皇浦青，年纪跟秦筝云差不多大，两人皆是皇帝伴读，感情莫逆，皇帝登基后，就把这两人提拔到了身边做了左右禁军统领。宁孤城装着不认识，才有此一问。

秦筝云这些天，一直在派人明察暗访后宫每处人员，只是铁离托他找人这事，等闲人办不到。毕竟子库在内宫，就算是禁军，也不可以随便进出，所以他都是抽空过来，这段时间算是子库的常客。但对于宁孤城来说，这就不是巧合，是太孽缘了！

秦筝云看看一身簇新从五品内侍服的宁孤城，一惊于此人相貌非凡，完全不像个印象中卑躬屈膝的太监，二讶异此人眉眼，总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下秦筝云。敢问这位公公，哪里奉职，来此何干？”

“原来是秦都统！失敬失敬——”宁孤城扯动嘴角，笑意未达眼底：“咱家乃是西宫掌事太监，奉贵妃娘娘命，调动人事，所以 来子库查查案宗。”

秦筝云微笑：“原来如此，敢问公公如何称呼？”

“林。”宁孤城顶替之人全名林海。不过他才不会据实以告呢。事实上，自打进宫也没人连名道姓叫过他了，都叫他小林子——最近才开始有人以公公称呼他。

秦筝云含笑抱拳道：“原来是林公公，打扰，你请自个忙，我也是来此有公务的。”

两个人惺惺客套一番，宁孤城目送秦筝云迈步朝库房深处走，心里松了口气，继续坐下翻看桌上的花名册。虽说目前有底气，但总觉身后若有若无两道犀利的视线在打量他，不免如坐针毡，心想不若今日早点回去？秦筝云抱着一撂花名册走了回来，将名册放在他桌上，又随手拖了把椅子放在他旁边：

“林公公，不影响你吧？”

宁孤城紧了紧掌头，勉强带出一丝笑：“秦都统，你请便，你请便！”

子库旁边侍候的小太监见状，机灵地又给秦筝云奉上一杯茶。秦筝云坐下来，很是温和的道了声谢，小太监满心欢喜受宠若惊的说：“两位爷有什么吩咐，只管招呼一句，我们都在外头候着那！”

言毕退出去，还好心掩上门，免得外面的动静影响到他们。宁孤城很想起身就走，又觉不妥，强忍住满身不自在，装作淡定的端起茶杯，喝了两口。

秦筝云瞥了一眼满桌子摊开的花名册，随口说了句：“西宫不缺杂役太监么？”

“嗯？”宁孤城不明白他为什么有此一问。

秦筝云眼神点点名册：“林公公找的，都是宫女花名册。”

宁孤城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暗自气恼自己蠢，更气秦筝云多事，冷冷道：“是！贵妃娘娘身边还缺两个得力的宫女。”

秦筝云似乎一点没看出他的不耐烦，笑笑：“在下观林公公身形端凝，步履轻健，神光充足，似是习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