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秦筝云

秦筝云匆匆行进在甬道上。

他是受人所托查询一个人身份而来。他的目的地与宁孤城一样，也是子库。不同的是，他是正大光明。

秦筝云年近二十二，生的猿臂蜂腰，剑眉朗目。不同于宁孤城悲催的身世，他背后的家族到现在还很兴盛。他在宫内的职位是一品禁军都督。十五被家族举荐，十七被皇帝调至身边，十八晋升都统，仅仅花了不到三年时间，就完成了一般人仰视不到的青云路，成为皇帝最宠爱的亲信之一。

换个人都可能招致铺天盖地的质疑和诋毁，但秦筝云不会。

不止因为秦筝云的雄厚背景，也不止因为秦筝云年纪轻轻就荣登紫禁十大大内高手之列，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个人，真的，真的人缘很好！

秦筝云与宁孤城大约是两个极端——宁孤城若是常年游走于黑暗间的幽魂，秦筝云就是处于朗朗青天下的阳光少年。此人忠肝义胆，聪慧机智，对上堪称一位极其得用的纯臣，对下急公好义，遍交五湖四海朋友。刚正不阿的立身处世又为他圈了一大批文武民众爱戴。京城的人可以没听过他诸多辉煌的过往，但绝不可能没听说过秦筝云这个妇孺皆知的名字。

最令人可佩的是，秦筝云以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仍然保持着名门望族的资深教养。毫无骄纵，恪尽职守，善待属下，声誉极好。这不，他现在就是因为一名属下的请求，来调查其一个失散多年的朋友下落。据说这名属下的朋友家道中落，早早净身进了宫。而寻找的第一步，就是子库。

今天正该秦筝云当值，所以秦筝云来得特别早，想抽出时间赶在换班前把这名属下的委托完成。

不知道是他的勤勉还是宁孤城的倒霉，在那条通往子库的必经甬道上，他毫不意外地碰到了宁孤城。

当秦筝云警觉到半空传来异样的衣袂带风响，宁孤城正以他自信的轻功从秦筝云头顶屋檐掠过——按理离地面如此之高，少说两层楼有多，应是无人能在不抬头的情况下发现的，奈何他今天偏偏碰见的是秦筝云！

以秦筝云的身手，只有在他之上，没有在他之下的。

秦筝云反应极快，迅速抬头望去，视线刚抓住一片瞬间消失于琉璃瓦间的黑色袍角。

秦筝云呆了一呆——以他的身手本绝不需要这片刻迟钝的，但他是真没想到这天将亮时还有狗胆包天的夜行人出没啊！甚至，这家伙还猖狂到冒着被许多人会望见的风险、把宫殿屋脊当阳光大道跑酷。

这一愣神，秦筝云又发现了一件事：这夜行人确实艺高人胆大！他就晚了须臾没做出应对，对方身影已经在远方化成了一个小黑点。此人轻功竟是在他之上，正面追肯定追不上了。秦筝云倏地一撩袍角，转而朝岔路狂奔。

他对这皇宫可比宁孤城熟悉得多，三绕两绕，抢在宁孤城前头。足尖一点，轻轻一踢廊柱，借力轻松就翻身上了屋脊——飞驰而来的宁孤城差点一头撞在他身上，惊吓得踩了个急刹，连退数步，好险没滚落下去！

隔着厚厚的蒙面巾，秦筝云都能看见他额头涔涔冒出的冷汗。秦筝云看出这是个明显的菜鸟，忍不住微微一笑，缓缓道：“朋友，你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天都亮了，你当这是你自家屋顶在晨练呢？”

宁孤城又后退了半步，条件反射去摸腰间。却摸了个空——他又不是来当刺客的，而且宫里也很难搞到藏匿真正的兵器，所以他惯用的一把小刀没带出来。秦筝云不认识他，他可是对此人名声如雷贯耳，以前远远也见过。此刻被人撞破行藏，还偏偏是这个人，一时宁孤城暗暗叫苦，无比忌惮。

他盯着秦筝云，眼睛余光迅速扫视周围情况——稍微令他安心的是，这人显然自视甚高，不仅没召唤属下示警，连腰间的长剑也没出鞘的意思。

宁孤城缓缓再退了一步，半只脚踩空屋檐了，秦筝云慢慢逼近一分：“朋友，若不把来历目的交代清楚，只怕你今日很难活着离开此地！”

这句话并非恐吓，事实上只要他们一交手，必惊动四下禁卫。那时就算秦筝云有心放他一马，别人也不答应。只不过秦筝云绝想不到的是宁孤城目前的身份！他只把宁孤城当宫外潜进来的可疑人，没带兵器，上升不到刺客的阶段，所以便给了宁孤城一丝可乘之机。

宁孤城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故意放的很低沉：“其实，我——”

秦筝云刚准备听他怎么辨白，却见宁孤城还在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已经身形一展，猛地扑向他，把手里一个扁长的东西砸来——秦筝云早有防备，冷哼一声，袍袖一拂，双掌迅疾拍出，殊不知宁孤城完全没想过跟他打，扔出那东西后，借着一扑之势脚尖一点瓦面，滚向秦筝云右侧。

秦筝云击飞了那东西，掌势不衰，劲风扫中宁孤城左肩——宁孤城闷哼一声，被他打得倒飞而起，好在对上此人，宁孤城有心理准备，借力使力，拼着受他一掌，远远地落在身后另一处房顶上。不等秦筝云过来，忍着伤痛，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雾色深重，又占了先机，秦筝云想再追，已然迟了。

秦筝云掠下地，望了眼宁孤城逃走的方向，正想召唤人手追击，目光忽然瞥到刚被他打落的东西，过去捡起来一看，立刻改变了主意。

那是本宫女的花名册——秦筝云摸着下巴，眸中透出深思的犹豫。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错误了。而且，那夜行人最后逃走的方向也不对——他走的是内宫的方向，而非外围。

秦筝云随手翻了几翻花名册，嘴角缓缓扬出轻笑——感觉有点意思了！

宁孤城终究是没什么经验，他气喘吁吁溜回自己住屋，藏好剩余的两卷花名册，换下夜行衣，坐下运功疗伤时还暗觉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