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李子青在路上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同时又感叹洛凝的外柔内刚。紧跟其后的余骁侠倒在想别的：一朝天子，为了一个小丫鬟冲冠一怒，皇上肯定会让她待在身边，说不定侍寝之后就封为婕妤了。

这香艳居是皇城最大的风月场所，全天十二个时辰不歇，招牌下秦仙儿、顾横波、卞玉京、马湘兰四大花魁色艺双绝，红遍皇城，想要见她们一面，再听他们弹唱一首小曲，不知要排到猴年马月。

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包含着既相互对立，又相互统一的两个方面。除了排队，还可以砸钱，但不一定管用，得看人家高不高兴。一掷干金可能还会适得其反，但如果有本事让她们高兴，她们会抢着来陪，不要钱。在搏美人一笑的方面，那些清流名士几乎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立足于农耕经济组织之上的政权大多重文轻武，这种地方多是被读书人所占据，姐姐们不仅喜欢长得帅的，还要求肚子里有墨水，那些潇洒风流的士人无疑是整个社会最讨姑娘们欢心的。

随便找了个人打听便知道那香艳居在哪里，这种高消费场所，李子青是头一次来，这心里难免会产生好奇，伴随着好奇的是莫明的兴奋与刺激。来到了大门口，李子青迈着职业军人式的步伐走了进去，心想：老子倒是要看看，这青楼里面的光景是怎样的，一掷千金倒底是怎么玩的？

人长得高大帅气，自古以来，嗯对，一直以来就在很多地方占了极大的优势，而且穿得讲究，还带着保镖，家里头怎么会没钱呢？于是乎，李子青自然而然地成了众位姑娘争相讨好的寻芳客。现在还没到二更，来寻花问柳的客人不是很多，真正忙的时候在子夜，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正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大堂里聊天，但是李子青一进来，呼啦一声，全围了上来。

哎呀，这场面让李子青感到手无足措，还好几个侍卫组成了人墙，硬生生地把姑娘们挡在外边。这些姑娘中也不乏长得漂亮的，但李子青根本看不上眼。这也难怪他，后宫中有端庄高贵的淑妃独孤瑾，生着媚骨夺魂的宸妃金丽儿，还有一个没吃到的窝边草开朗可爱的铃儿，这三个中又有哪一个不是倾国倾城、沉渔落雁月、闭月羞花的？

反正“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李子青随手挑了两个年轻的姑娘，上了二楼，进入雅间，招呼余骁侠一起喝酒。

不出李子青所料，余骁侠受宠若惊，不敢坐下，在收到皇帝“你随意”的眼神后才唯唯诺诺地坐在椅子上。同时他在心中默默记下了皇上对他的恩情：连这种事都带他一起来，让他坐在对面，足以看出皇上对他的重视。

两人一坐下，马上便有侍女摆上了酒席，李子青把其中一个姑娘推到余骁侠怀里，自己拉着另一个坐下尝了吗桌上的点心，品了品花酒。刚才问话的时候，那个人还热心地告诉李子青：：“公子，这镐京城里的人都说，进了香艳居但是没能请到花魁陪酒，就不要说自己真的去过香艳居！”既然如此，李子青便侍卫叫来老鸨，让她安排四大花魁中的一人前来陪酒。

“哎哟，这位公子，实在抱歉啊！那四位姑娘都在陪客，真的脱不开身，要不您看这样，老身把如烟姑娘给您叫过来，这如烟姑娘的小曲儿可是京城的一绝，她也曾是本居红极一时的花魁呢！”老鸨的脸上是职业性的笑容，这番话看起来滴水不漏，但也透露出一个信息：曾经，意思是说已经过气了。

余骁侠听了老鸨的话，很生气，心想：这老鸨真是不知好歹，哦不，不知死活，竟然敢叫一个过了气的女人来陪皇上？于是，他愤怒地拍了拍桌子：“你个老鸨真是不想活了，我家公子可是当今圣上新组建的海军陆战队副参谋长，总兵级的，你却让一个过了气的女人来陪酒，什么意思！”

听了余骁侠的话，老鸨极为恐惧地看着眼前这位总兵大人。尽管事发突然，但李子青还是处理得当，他向老鸨摆了摆手，带着些抱歉的口气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身边这位校尉久居军营，刚才言语颇有冲撞，在下替他道歉了！既然四位姑娘都不开身，那就算了，烦请妈妈把如烟姑娘请来吧！”

低调，一定要低调，他只是个总兵，在镐京，一板砖下去，能砸倒一大片总兵。既然如此，不如借此机会炒作一把。

老鸨没想到这位公子如此通情达礼，比那个随从好说话。当下笑眯眯地告诉两人：“稍等片刻！”然后离开。很快，便有一名侍女在屋里支起架子，摆上了一架古色古香的木琴。

随后，在得到屋里人的同意后，侍卫让开了路。一身白色衣裙的如烟缓缓地走了，宽松的裙摆可以让人看见她那修长的大白腿。如烟向两人行了个万福，坐在了矮几旁，低声地询问道：“请问少将军想听曲儿，还是赋诗？”

如烟很年轻，虽不能说是倾国倾城，但这秀美容颜和她身上的淡然自信也能让京城中的大部分女子愧杀。可令人不明白的是如烟却主动退出了最近的一次花魁大赛，这未免让人感觉有点可惜了。

既然要出名，那就得拿出货来。于是李子青像个绅士般地对着如烟说道：“在下有一篇诗赋，听闻如烟姑娘精于小曲，擅长音律，能否替在下谱上一曲？”如烟听后，先是一怔，然后将一双美目散发出的光芒投射到李子青的脸上，心中随即释然。

这年头文人骚客兴趣一来，便会卖弄肚子里的墨水，比如为喜欢的姑娘赋诗填词。这种场面，她也经历过不少，可这几年，到处都是只会诗词，没有实际本领的书生，同时，关外的地丢了，让她想好好地静一静，于是退出了竞争。她在等待，等待那种既有文来又不是书呆子的青年才俊。这位总兵大人倒是谦和，只不过并不出名罢了。他这么做，是想出名还是证明自己的文武双全。无论是哪个原因，文官地位比武将高，武将要想走得更远就得喝墨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如烟觉得不如陪一陪这位总兵大人。像她这种卖艺不卖身的风尘女子，不是没有银子替自己赎身，只是，她希望能找到个情投意合的男人再赎身从良，所以留在了香艳居。她从面前这人的穿着和气质，可以判定此人不是寻常人，更何况还有些随从，虽说在镐京城里没传过他的事，但这谦和的样子已经成功地获得了她的好感。她立刻命侍女取来笔墨，自己亲身磨墨，给足了李子青的面子。后者是男性的思维模式，又怎么会知道如烟心里这些复杂的想法呢，他此行只是来解救洛凝，然后利用舆论炒作一把而已。

这会儿，已经有不少清流名士集中在香艳居喝酒斗诗，这其中既有翰林院的大学士，还有等待科考发榜的书生。对于大学士们来说，这里既能快活，还能碰上天资聪颖的适合当学生，替自己在官场谋取更大利益的考生；考生也想来碰碰运气，希望成为某些大佬的门生，为将来能走得更远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香艳居的四大花魁才艺双绝，自然陪衬其中。她们不求功名，但求姻缘，希望在此能找个称心的男人。这些自视清高的文化人大多在一间大厢房里喝酒斗诗，搂着来陪酒的粉头逍遥快活，殊不知过了今晚，他们都不敢再以大家相称。

李子青接过如烟递过来的笔，用赵孟頫的楷书把歌写了出来，写的是弘一法师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声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铮铮的琴声和男女同声唱传来，大厢房中的人忍不住地去侧耳倾听。他们都听到了，这唱词简单的曲子一下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是何人？是何人？”如烟自小便被卖进香艳居，花了十年苦学音律，称得上高手，此时她十指轻抚琴弦，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这首看似简单的曲子。一曲结束，她起身再次向李子青行礼，抱歉地说道：“如烟技艺肤浅，不能完全将此情景营造出来，实在惭愧，还望少将军见谅！”说完这话的如烟整张面颊光洁得透着几分羞涩和惭愧，还有几分遗憾。

一曲结束，如烟开始重新打量眼前这个人，但是也没出个所以然来。见如烟看着自己，李子青微笑地对她说：“如烟姑娘不必自责，第一次弹奏，能有如此境界，姑娘的技艺，可以说无人能敌，在下佩服！”如烟听后，自然很高兴，她跪坐在李子青身边，细心地酎满了一杯淡酒，用她那洁白的双手慢慢捧起，落落大方地对着李大天子说道：“如烟敬少将军一杯！”美人敬酒，哪个男人会拒绝，只见他哈哈一笑，对着如烟说：“能得如烟姑娘亲自敬酒，在下真是三生有幸啊！”于是，他像文人一样礼貌地接过酒杯，慢慢地喝完了里面的淡酒。

雅间里的人还在喝着淡酒，外面可是另一番光景不，翻天了！

有几个大学士想见一见这曲调的作者，有些个年轻的书生则是一脸的不服气想要跟里面那位一决高下，而对于那些老学究，不，是不是应该叫老顽固，则是一脸地不懈，认为这不过是下里巴人的产物。

“里面那位公子可否出来跟我们外面的人切磋？”

“若是有真材实学就出来比试，没本事就赶紧走，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