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窗地牢

周子舒“涓涓汉江流，天窗通冥世。谗邪害公正，浮云翳白日......”

周子舒倚在墙角，悬浮在空中的灰尘使得烛光有了形状，他的头发又恢复了那时“痨病鬼”一般的乱蓬蓬。

他伸手，从稻草铺的床上抽出一根来，长长的叼在嘴里，似乎又是当初刚刚出走天窗，放浪形骸的周絮了。

“天窗，”他含糊不清地低笑一声，

周子舒“呵，天窗通冥世啊。”

他当初也是因此在天窗设立了这个地牢，青青幽幽，恍若冥世。

但谁能知道，他当初真正想的是“为这乱世打开一扇天窗，得见天光”呢，即便说出去，又有谁能相信？

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那个人，他一定会信。

周子舒长长地透出一口气，“呼——”，也不知道那个憨子现在怎么样了。

阳光一点点爬上宫墙，一只青鸟逆着阳光飞来，飞向那条窄窄的小巷。

逼仄的小巷里，坐着一个身着灰衣，眼中红血丝遍布的男人。男人听见翅膀的扑棱声，连忙支起身子一看——虽然不是他的那只白鸽，但确实是向他飞来的。

青鸟稳稳地停在他的肩上，细脚伶仃，上面绑了张纸。

温客行惊而站起，手指有些颤抖着解下纸张，打开——毋要进宫！宫城外西北角，小院多梅树，便是天窗所在。

这薄薄一张纸，温客行用内力催热，迎着阳光一撒，便燃烧起来。

按理说，入夜才是最好的营救时机。但温客行不敢赌，他怕周子舒不能等他到那个时候。

随即，他又掏出一张人皮面具，妥帖地往脸上盖好，肩往下塌，背微微驼起，转眼间他便成了一个能够淹没在人海中，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

天窗，地牢。

周子舒还保持着那个倚在墙角的位置，只是浅浅睡去，叼着的那根枯草也还没有掉落。

突然听见“笃笃”，敲动木柱的声音。周子舒的眼霎时睁开，仿佛他从来没有睡去过一样，眼里尽是清明。

抬眼望去，一个天窗的人端着菜肴，和一壶酒站在牢门外，身后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黑暗中。

——长身玉立，气势逼人。周子舒睁半只眼睛也能认出那是赫连翊。

毕竟，他曾经习惯追随的，从来都是那人的背影。

天窗中人低着头，用平平稳稳的声音道：“周首领，陛下看你来了。”

周子舒看着赫连翊的身影逐渐走进灯影里，锋利如刀削般的面庞变得清晰。他心说，如今我该是无甚价值，为何他还要屈尊来见这最后一面？

没等他思考出什么，只听赫连翊缓缓开口：赫连翊“子舒。”

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中有他没发现的淡淡的悲凉。

赫连翊“回来吧，回到孤的身边继续做你的天窗首领，孤可以既往不咎。”

周子舒扯了扯嘴角，嘲讽道：

周子舒“四季山庄九九归一，只留我一条残命。如今的天窗早已是段鹏举的势力，陛下要我入他麾下不成？草民随性惯了，不愿屈居人下。”

赫连翊摇了摇头，赫连翊“段鹏举不及你万分之一，只要周首领肯回来，天窗，就还是你的。”

周子舒“呵呵，陛下，还是那句话，草民随性惯了。此生只欲做一天涯浪客，纵情江湖，了此残生。其实草民虽能侥幸成活，却到底比常人寿短；陛下纵是放草民出去，其实也大无碍。”

但他知道，赫连翊多年惊心胆战的太子生涯让他变得谨慎多疑。只要他周子舒还在这世上一天，便到底是个芒刺，扎在赫连翊的枕头上，让他不得安眠。

毕竟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周子舒都知道太多了。

但若要他苟且偷生，又回到那个没有真情没有人性的牢笼里，他是宁死也不会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