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飞鸟尽，良弓藏

赫连翊打破了僵局，笑道：“子舒，你说你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我，把我丢在这冷冰冰的皇宫许久，甚是寂寞啊。”

周子舒心中暗笑，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冷冰冰的皇宫，宽阔寂寥的龙椅，不正是你心中挚爱、毕生所求么？

只听赫连翊接着叹道：

赫连翊“若是北渊还在，我们三人寻一雪夜，北渊抚琴，本宫饮酒作诗，你舞剑。这该多好......”

闻言，见赫连翊自称时用了当年他还是太子的称谓，周子舒怔了怔。

或许只有在想起那个人时，赫连翊才能真正卸下面具，透露一点真情吧。

周子舒笑着不说话，看着闪烁跳跃的萤烛之火，那蜡烛正燃着一串串的热泪。

这个冷清寂寥的地方，呼——什么样的人能待得下去呢？

周子舒“高处不胜寒，怕是只有视权利为第一生命之人才能喜爱这个地方”，周子舒心说。

他不打算把景北渊还活着的消息告诉赫连翊。那人在南疆和他的小毒物生活的幸福美满，说出来还不得气得赫连翊吐血三升啊。周子舒一想想就觉得好笑。

只是他还没能笑出来，就见赫连翊将暗芒射向了他——“不过我也真没想到，子舒，你还能活着来见孤啊。”

天子负手而立，逆着烛光，只看得见斧凿刀削般的面部轮廓，和眼角的一抹寒光。周子舒打了个寒颤，想起那无数个听从眼前人密令的日日夜夜，想起那该流的、或者不该流的鲜血。

不可否认的，他是一个合格的王，有着更甚于父辈的帝王谋略，无愧为中兴之主——这也正是周子舒追随他的原因；但当这样的谋略要用在他周子舒身上时，他也只能与这个强大的人，强大的权利为敌了。

周子舒收拾心绪，拱手道：周子舒“陛下，草民本是行将朽木之人，只是幸得高人相救，方才能活到今日。”

赫连翊沉思片刻，道：赫连翊“如此说来，七窍三秋钉确有方法可解？”

周子舒不想给叶白衣和七爷他们惹下麻烦，便道：周子舒“那高人殚精竭虑，为草民搜集了稀世奇方，治疗过后便力尽而亡。”

闻言，赫连翊便转过身来，笑道：赫连翊“子舒，不愧是你啊。以他人之命易你之命，果然心狠手辣，孤自愧不如。”

周子舒听出了其中的嘲讽之意，眼前的天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段腌臜的岁月，那淋漓满地的鲜血，提醒着他——你的手，够脏的了。

这样才能让这位天子在杀他的时候，占领道德的制高点。轻飘飘的一挥手，对文武百官道：“不过是斩了个嗜血成性的江湖贼人罢了。”

百官还要高呼“万岁英明”。

哈......闹剧，可悲啊。

想他周子舒做这些事都是为了谁，为了什么。拳拳赤子之心奉献给了这个赫氏王朝，却被它染得乌黑，冰得僵硬。

人之将死，世间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他总要扑这个道貌岸然，冷心冷情的“天子”一头冷水！

周子舒“陛下，哈哈，赫连翊！依我看沾满淋漓鲜血不只是我周子舒。说尽了，我不过是一把刀，而你就是那双恶人之手，屠尽前朝百官哪！飞鸟尽，良弓藏，我周子舒识人不清，不该对你还尚存一丝侥幸之心。这我认了。”

周子舒“我确为罪该万死，该下地狱，而你，也必不能得上三十三重天！呵呵，还记得刘御史吗，他老夫子克己奉公为你赫氏王朝进了无数箴言，而仅仅因为他是二皇子党的最大势力，你便令我，月夜潜入......”

赫连翊“够了！”

周子舒“呵，您怕了？还有刑部侍郎宋之业，新婚隔夜便死在家中，嫁祸给他的妻子，这是谁做的指示......”

赫连翊“朕说，够了！朕从来没有指示你做过那些血腥之事，朕只是，只是......”

周子舒“对，您从来都是暗示，未曾明言，只一个眼色，寥寥几语，我便知身上又要背负几条人命啊！这龙椅，这皇宫，是在尸山血海上面......

赫连翊“段鹏举！这乱臣贼子意图谋逆，罪行罄竹难书！速速将他打入地牢！”

刀枪成网，架在颈上。周子舒笑中含泪，视线已逐渐模糊了去......

此时已三更，万籁俱寂，夜色沉沉。

大内城墙外一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与这朱红的城墙融为一体。

温客行扫视一眼这城墙的高度，翻越倒是不算困难。只是他没有这宫内地图，也不知道这面城墙的背后到底有多少守军。

不可冒进。

温客行一口浊气哽在喉间，掩在衣袍下的手青筋暴起。

他心中迅速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势力。鬼谷如今已是势单力薄，自身难保，一场恶战即将开启；而七爷和叶白衣远水解不了近渴，不知阿絮是否还能挺到那个时候......

温客行疼恨自己的无力，但为了救出阿絮，自己断是不能冲进去鱼死网破。为今之计，也只有等来七爷。

温客行阿絮，再等等，再等一等。

一只白鸽在夜色中向远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