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鹏举私藏祸心,意图谋害周子舒,因为他不知道如果周子舒回来,他是否还能继续待在这个位置。
赫连翊想叫周子舒来,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他,更是为了七爷。
高大的宫门在夜幕中隐去了朱红色,直直延伸到周子舒面前的龙纹台阶,让他想起了无数个相似的夜幕下,他高梳着四方髻,一身玄色锦衣,轻提着脚步,怀揣满心的秘密走上这长长的台阶。
那时的他或许是心甘情愿的,为了他所效忠的君主,为了他所效忠的国。他终相信,他一手建立的这扇“天窗”,能够真的为这个行将朽木的国家打开一扇天窗。
事实也证明,赫连翊上台后,国势确实在一天天好转,倒是不愧为一个中兴之主。周子舒很高兴自己选对了人。
但同时,对于四季山庄的兄弟来说,他周子舒却是选错了。
成为朝廷的鹰犬,表面上看起来风光,起初他们也以为未来会一片光明。
但实际上,他们小看了一个储君的权谋之术,没有想到赫连翊好吃好喝供养着他们是为了什么。四季山庄,九九归一,到最后只剩他周子舒一个人。
一国储君,他终究需要一只黑暗中的手来替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而他本人,只需要考虑如何在国民臣子面前树立一个正直,清廉,明智的储君形象。
天窗,周子舒,就是那只手。
因此,他对周子舒说过最多的话便是——“这件事,你知道要怎么做吧。”
那个把容颜藏在人皮面具后面的人,便总会深深弯下身子,用低沉得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道:“臣,明白。”
领命而去,遁入夜幕。
他是赫连翊最放心的存在。
然而有朝一日,当赫连翊真的荣登大宝,情形便完全不一样了。
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一个真正清明的国君,应该是从没有做过任何腌臜事的。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是不足以让人放心的。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其实赫连翊倒也不想做的那么绝情。
当初周子舒决意退出天窗,他亲眼看着七窍三秋钉钉入了周子舒身体要穴。心说倒也罢了,再许他三年活期。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周子舒竟然活下来了,活的健健康康,武艺依旧高强。
心中寒意骤起。
周子舒竟骗了他。为何?
他知道太多事了。
于是他让段鹏举把周子舒带来,“鹏举,我要活的。”
段鹏举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发现的弧度,叩首道:“是,陛下。”
于是那天,四季山庄大火,段鹏举在门外喊道:“周首领,你不肯出来,我便断了你这份念想!”
不多久,他果然看见周子舒走了出来。不过他还是猜错了,周子舒并非为了这座死物走出,而是因为周省和成岭都还在宅内。
他要让天窗撤走。
不就是赫连钊么?他为他从黑暗里扶起了这个政权,为他建立了一个表面上光明磊落的王朝——他不欠他什么。
他没想到赫连钊这么没有容人之量。这三年他退隐江湖,隐姓埋名,本以为赫连钊能念在往日旧情放他一马。
呵,到底是痴人说梦,他忘记了那个王座是有多么大的魔力能吞噬一个人的人性,只剩下对权利的无限欲望。
黑纱被人轻轻揭起,步入眼帘的竟就是那个王座,王座前,负手而立的是那个天子。
周子舒还未来得及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嘴角一抹轻蔑的笑还挂在那里,看得赫连翊怔愣了一下,随后紧紧皱起了眉。
“子舒,见到朕为何这样一副表情?”
周子舒见被他看到了,倒也不惧,施施然抬起拷着铁拷的手,“殿下,哦不,陛下,如此大费周章的把草民叫来所谓何事啊?”
赫连翊情绪激动仿佛也不过是那一瞬,很快便调整了语气,笑道:“朕明明是叫鹏举把人请来的,想来是鹏举误会了朕的意思了。鹏举,还不快给人松绑!”
段鹏举忙道:“是”,便把周子舒恭恭敬敬请了出来。
周子舒倒也不跪,赫连翊倒也不恼,两人皆是笑对对方。
面前这人曾经是他的君,但如今,他也不过是一个多疑的陌生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