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八）缘聚

年关将至，江都事犹未了，故此仍徘徊不去。觉着自己也是人缘颇好，出门便遇着一位贵“公子”，这男装打扮得倒很是别致，可惜与这言行举止全然不协调，露了破绽还不自知。倒是便宜了自己得来个妹妹，左右无事，陪我说说话也好。

碰巧姜大夫也来了江都，我邀她入房，并吩咐下人赐了垫子，她裹紧身上的披风，福身一礼以致谢意。

我忙扶起：

方如沁姜大夫不必客气，近日时常下雨，您出门在外，可要小心。

她搭着我的手站起身来：

姜离多谢方小姐关心，姜离自会注意，方小姐亦然。

含笑点头，想人云游四方定是辛苦，相逢即缘，理应好好款待才是。思量一番后遂开口直言：

方如沁姜大夫若不嫌弃，何不在此定居下来？方家后苑即是医馆，又有少恭坐堂，姜大夫若有需要，随时皆可照应。况且襄铃与兰生等人都在，姜大夫也能常常看见他们，如此不是更好吗？

先前也好几次听襄铃提到过眼前此人，虽一直不知她二人的关系，但不难看出，定有不同寻常的渊源。

姜离微微垂眸，眼中似有黯淡之色，想来心中已是百转千回，未几，眸中黯然之色掩去，重新展露笑颜，俯身又行一礼：

姜离多谢方小姐的好意，姜离本是飘萍浪迹之人，早已习惯四海为家，倒是不觉辛苦。姜离身怀医术，四处周游倒是可以悬壶济世，至于……襄铃，是个颇为可爱的孩子，我对她……很是喜爱，既然襄铃还要在方小姐这儿待上一段时间，姜离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方小姐替我多多照顾襄铃……

将人眼中黯淡神色看在眼里，总觉人似有许多的心事……见人又显笑颜，也不好再追问下去，是而只是静静倾听，却也难免生几分低落情绪。

察人言语间犹存着对那小狐狸牵挂之意，摇头叹息：

方如沁人各有志，姜大夫既已下定决心，我也不便再作勉强之意。您妙手仁心，上天有知，定会恩泽于你。襄铃的事你请放心，即便我不插手，我那个弟弟也会对她加倍关照的，他可是成天开口闭口地都是那位小姑娘呢。

想想之前的事也真是哭笑不得，又道：

方如沁襄铃甚是可爱，以往我还嫌她闹腾，如今知晓她其实也是懂道理的，加上兰生又那么执着，我也决定随了他的心愿了。

我这么一说，她自是察觉到了襄铃与兰生之间的关系，听我言语之中也有默认二人关系之意，便会心一笑。

姜离多谢方小姐的体谅，襄铃确实是个可爱天真的孩子，只是平日里大多是小孩子心性。姜离……日后不能常陪于襄铃身边，若是遇到襄铃不明白的道理，还请方小姐代姜离予以教导。姜离曾于上次见过方小公子，见他与襄铃二人相处也觉得颇为有趣，也看得出来方小公子对襄铃确实关照非常。不过姜离……迟早有一天是要离开的，襄铃……就托于方小姐和方小公子照顾了……

本不太喜欢那只小狐狸，听人这般评价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想起她还救过兰生一命，心下更是改变了看法。

方如沁孩子心性倒是好说，想来不过是缺乏磨砺，往后经历得多了，自然会长大的，姜大夫不必担心，一切我都会妥善安排好的。

想她也是独自一人，无聊时正好可以同自己做个伴，遂也直言不讳，端的是层层条理：

方如沁姜大夫不如就多住些时日，哪怕只是同我说说话也好。况且，姜大夫恰巧也懂岐黄之术，少恭不在时，你若闲下，还可以过来搭把手，也算是互相帮忙了。

姜离闻言，自是明了我话中之意。

姜离方小姐如此盛情，那姜离就冒昧打扰，在这儿多住些时日了。承蒙方小姐看得起姜离，姜离日后若是空闲下来，定会常来琴川探望方小姐，与方小姐说说话，解解闷。

微微摇头，然见人肯留下终是几许心悦。眼中满满诚意，抬手轻搭上人双臂，言辞恳切热情毫无生分之意：

方如沁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姜大夫这么说可真是折煞我了，我方如沁又何曾有过轻视之意？你要记得，往后无论你去到哪里，我们，依然是一家人，所以姜大夫也就不必再与我客气了。

抬头看看天色，不知不觉竟已是这般晚了，眼中几许担忧关切：

方如沁时候不早了，此处风冷，我送姜大夫回屋歇息吧？

姜离我与方小姐聊的投机，竟未注意到天色已晚，如此便麻烦方小姐送姜离回屋歇息了。夜里风大，方小姐若是送完姜离回屋后无事，还请早些歇息吧。

她终是婉拒了与我们同行的邀请，我自是能理解。只是为何，这世上总有那么多人，宁可四处飘零，也不愿去寻一方安宁呢……

少恭的生辰到了，备了一份薄礼，不成敬意。

前些日子又做了一枚簪子，簪子的名字叫：莺莲。

小心地抚摸着花片下的流苏，随手翻开一本空白的账簿，提笔在末一页纸上写下：

“窗前莺共语，帘外燕双飞。”

欧阳少恭如沁如今可要好好注意休息才是，且天凉了，莫冻着了。

他突然走进，如是叮嘱。我抬眸，点头应下，悄悄地合上了簿子。

这点心思，无需教他知道的。

——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能亲近所有人，却最终唯独，永远亲近不了他……

丁酉年 正月初七 午时

注：本篇根据对戏改编，姜离乃戏友谨言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