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05

她以为没有什么可以改变自己对写作的热爱和擅长，但是她想错了，色盲也许会使她失去一切，她的笔停住了，许多悲观的想法在她的脑海里碰撞，妖怪顺着笔尖爬到她的掌心。

她想说，要不今天就到此结束吧；她想说，要不以后都不要做描写训练了；她想说，要不她以后就不来了。于是这些句子穿在妖怪的身上，妖怪变得坚硬而高大，刺穿了她的手掌，直逼她的眼珠。她似乎看见了那闪着光芒的刀尖，她就要向那把刀认输的时候，姜木打断了她。

“你今天想要多休息一会吗？”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睛取代了刀尖，看着她。

“我不知道，也许我要休息很久了。”女孩的自暴自弃快要包裹住她。

“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姜木依旧看着她，“但是你真的想要放弃吗？还是你又一次地觉得自己没得选，只能放弃，告诉我，好吗？”

女孩不得不向姜木柔和的目光低头，“是的。”

女孩自己很难去理解这种突然轻松下来的感觉，就像她猛地把自己挖空了，只剩下一种惴惴不安，就是对姜木的答复不了解，她才发觉自己并不了解这个已经如此贴近的挚友，她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被姜木想明白了，姜木在自己面前，就像一片海洋，她冷静而真诚，不像自己，遮遮掩掩却还是被看透，过于笨拙而且迟钝。女孩才发觉，自己明明认为姜木和自己是互相依靠的，但是，姜木似乎总是让自己依靠，从不和自己说什么烦恼，倒是自己一直在和她诉苦，一直把自己的负能量转递给她。

“也许这件事情，我需要自己一个人做决定，没有谁能替我活着。”女孩安静了许久，直到这样的安静渗透了书桌，才开口。

“是啊，你这一点倒是想得通透，既然不是为了别人活着，又何必担心自己的文章不被那些追求莫名其妙的东西的学者欣赏，而是切实的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写作，所以你为什么要放弃呢？贝多芬即使失聪一样没有放弃音乐，色盲一样可以创作，我们一起，不要放弃。”

女孩又一次从姜木的话里发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她的无地自容给妖怪让出了空间。这一次，她是真的想要放弃了，越是被帮助越是自责。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她却只看见了阳光里漂浮的灰尘，它们那样闪亮，却只能存在一时，就像自己所谓的创作天赋，那样特别，却还是不能长久。

女孩趴在书桌上，任由姜木的目光落在自己笔上。

姜木把笔从女孩的手里抽出来，“你知道你必须面对你的病症，所以你试着去面对了，但是你这样的消极并不是面对挫折的方法，它甚至夺走了你的感知能力，让你对你自己除了卑微感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你觉得自己迟钝了，其实不然，你更加敏锐，更加自我，你要做的，不是放弃，而是调转方向——一个人能够怎样看懂自己，是你真正的命题。”

女孩听见妖怪的呻吟。妖怪正被这突如其来的信念感刺伤，信念那样坚定，以至于不能被摧毁，女孩心里关于创作的梦想再一次浮上来，她呼吸着，像从未呼吸过一样。